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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輕拂著層層疊疊的白紗簾,斜陽下,別有一番景象。
一名侍女小心地捧著一漆亮托盤,上麵擺放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米粥,碎著步子悄然無聲走到那張緞子鋪就的大床前麵,遲疑下腳步。
床上臥著雨瞳虛弱的身軀,胸口因為痛苦而不斷地起伏喘息,如扇般的睫毛微微顫抖著,流露著她正在經曆一場夢魘。
床邊俯著一個身影,卻正是柳夜朔。隻見他半個身子支在床沿上,一動不動的模樣,似乎是睡著了。
王太累了,守在這女人床邊已經三天三夜,滴水未進。
侍女感歎著,這女人究竟是誰,為何王如此在乎她。
將她從陰府帶回,親自為她擦拭傷口,塗抹藥膏。可知從前的王,一粒灰塵近身,便會要了一個人的命。
王,看上去竟然有一絲陌生,記憶中的他,狠得像地獄的魔鬼,冷得像臘月的北風。此刻的他,卻更像一個有血有肉的情人。
……
一陣涼風吹過,侍女一個激靈,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思緒怎的會飛到那麼遠。
床上的人眼皮一動,似乎醒了。
猛地睜開眼睛,痛,卻肆無忌憚地侵蝕而來,想叫出聲,卻發現喉嚨幹澀得很,擠出一個模糊的聲響:”水……”
雨瞳用盡全身氣力,才將這個字音發清楚,那床邊的柳夜朔忽然驚醒過來,有些控製不住地一把攫緊雨瞳的手,但有些猶豫地立馬放開。冷冷地朝身後的侍女睨了一眼,那侍女終於反應過來,連忙將粥在桌上一擱,快步出門倒水去了。
屋內又恢複了平靜,氣氛壓抑了許多。夜朔眼波流轉,落到了雨瞳身上,卻沒料到她竟沒有躲避,隻是似看非看地迎住他的目光,空洞的眼眶中沒有一絲生氣。
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下,正好侍女已將水呈了上來。清水蕩漾的瓷碗,一抹日光照耀,反射了星星點點,讓他的眼眶一酸,似是有些濕潤了。
雨瞳看得真切,下意識別過臉去。
這些天,她暈暈醒醒,醒醒暈暈,思維卻是漸漸清晰,暗自下了決心。
自從見到鬼軍師以後,心中有了一套方案,現在的自己,已不是殺了柳夜朔那麼簡單了。身在虎穴之中,定要摸清這柳夜朔的陰謀,才能救大明朝,才能救心上人。
然而,這些天,暈與醒之間,終還是看見柳夜朔為自己所做的一切,看見他為自己茶飯不進,日夜守護的堅持。
所以,思緒在那一刻,變得萬念重生,複雜得很。
……
侍女上前,將雨瞳從床上扶起,雨瞳也沒有掙紮,聽話地用嘴接過柳夜朔遞上的水碗,一股溫潤流入心脾,臉上回轉了一些氣色,抬起頭,用近乎氣息般的聲音艱難地吐了句:”我有個白玉兔雕,落在了陰府……”說完,她合上眼簾,疲倦極的身體向床上重新滑去,再也不言語。
柳夜朔臉色一轉,有些驚異她如此狀態之下,竟然還掂記著一個小物件,但見她似乎是有原諒的跡象,繼而心情又變得驚喜起來,也未多語,隻是輕輕地將床上的緞子被一提,溫柔地蓋在她身體上,又緩緩起身,對身後的侍女使了個眼色,淡淡道:”去找下。”2
雪,毫無預警地來到這個世界,山莊裏披上了一層銀白。
雪花空空蕩蕩地飄落,落在了睫毛上,讓雨瞳不由覺得思緒飛揚,忽然想起那些在乾清宮裏的時光。他的吻,如這雪花,輕柔,若水,夢幻一般,讓人不由自主地融化,沉醉,無可自拔。
思緒抽回,卻見到那張翩若驚鴻的臉龐,正注視著自己,神情恍惚之間,竟有幾分和他相似之處,卻又立馬回過神來。
錯了,錯了。
眼前的人,是那個惡魔,那個殺人不見血的柳夜朔……他的手掌如雪,不知何時伸到了她麵前,手心裏悍然現著那隻白玉兔雕,潤色似水,潔白無瑕,一對靈動的眼睛,活靈活現。
雨瞳接過小心地擦拭了下它,珍寶似地放進了懷裏,目光落到了遠處連綿的雪景上,唇角堆起了一陣笑意:”小妖,晚安。”
那含著笑意的聲音,是他一生中聽過的最美的聲音,也是心化開的聲音。那一刻,發現自己的心原來是跳動的、鮮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