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
留著那幾個碎銀子,彼漁每天晨起去林中采摘竹子,編成一個個竹蜻蜓,拿到街上叫賣。又擔心人家發現自己的女子身份,彼漁換上了父親忘記帶走的破衣衫,往臉上抹了點土,便在鬧市的一角安頓了下來。
日子一天一天過,弟弟在官人的教育下,琴棋書畫樣樣都會,每個月都會回來看自己,留點銀子,順便教自己識字。他給自己取了名——乞名,自己也取了名——彼漁,那時候弟弟拍手稱好,自己也隻是笑笑。
隨著歲數一點一點增大,離弟弟□的日子越來越近,每次回來的他依舊是那樣的談笑風生,可是離開的時間卻越來越晚。那一日,彼漁抓住了弟弟的手:“乞名,我們逃吧。逃得遠遠的。”
弟弟撫著自己的手,眼睛看了看不遠處,那兒有幾個人在徘徊。“沒事的,姐。對於這一天,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那一日,彼漁緊緊拉著弟弟的手,不肯放開。或許下次,她的弟弟……不忍心去想象,到時弟弟的身上會有怎樣的傷痕。彼漁有點絕望。
沒過幾天,弟弟又回來了。臉上洋溢著的歡快之情許久不見。他拉著自己的手說:“姐,我要被送到一個王爺府上了。那個王爺似乎好男風,不過我的買主讓我著女裝過去,真是太好了。姐,我可以不用伺候那些臭男人了。”他拉著自己的手,不斷地轉著圈。笑聲讓滿園的茶花羞了色。
不久前,自己看到了那個王爺,溫文爾雅,對自己的弟弟的確溫柔,弟弟雖是嘴上硬,對他也是體貼。半夜為他蓋上衣服的動作更是一絲不拉地落入自己的眼裏。對著牆壁,彼漁忍不住笑了,隻要弟弟幸福就好。
可是,這次回來呢?弟弟卻是穿著一身男裝,背後一個包袱,手裏還有銀票。怎麼,兩個人是鬧翻了嗎?那個喚作點漆的王爺不能接受弟弟嗎?為什麼弟弟一句話也不說?
驚鴻一瞥
在客棧住了幾日,乞名和彼漁就搬進了一座宅子,不是很大,對於姐弟倆,倒也是綽綽有餘。
茶花已經移到了園子裏,乞名給園子起了個名:茶末園。
時刻幾日,乞名又拿來一張地契,“姐,我們去開個酒樓吧。吃穿不用愁。你的嫁妝就交給小弟我吧。到時讓你風風火火地嫁出去。開他個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無疑拒絕弟弟的好意,彼漁點頭答應。
酒樓開張已有幾日,生意倒也還過得去。南方的水災也有所緩解,朝廷即時的撥款也讓災區沒有發生暴動。
乞名隨意地撥著算盤,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流,想起了以前在青樓時的情景,每天被強迫著彈琴練字,不過幸好一直都有清茗陪著。對了,清茗也應該到□的日子了。我得去幫幫他。摸了摸錢袋,又往懷裏塞了幾張銀票。落管家還真是大方呢。就算買了一套宅子,一個酒樓,這錢還是剩下不少。
來到瓷袖閣,依舊歌舞升平。閣中的官人又換了人。一個年輕的少年,身子窈窕,眉目間難以描繪的風情萬種。硬著頭皮,乞名走了過去,“我要找清茗。”
男子燦爛一笑,花容失色,喚來一旁的小廝帶路。走至廂房前,給了幾兩銀子打賞,乞名推門進去。
清茗穿著一身白衣,正在練字。聽到推門聲,也沒有抬頭一下,仍是記憶裏的清高。乞名來到他的身邊,抽掉他手中的筆扔到一旁,“小茗,我回來啦。”
清茗聽到那熟悉的聲音,抬頭一看,竟是那已經離去幾個月的好友,一時間說不出悲喜。
乞名一把抱住了清茗,仍是那種淡淡的香氣,忍不住在他的頸臥那兒蹭了蹭。
清茗開口問道:“你怎麼來了?”
聽到清茗的詢問,乞名鬆開了手,揮了揮扇子,半張臉隱於扇後,“小爺我是來找小官的。嘿嘿。”說著,又拽起了清茗的手,“小茗,給我彈一曲吧。好久沒聽你彈曲子了。”
清茗無奈一笑:“我隻能在今晚彈曲子。”
“為什麼?為什麼隻能在今晚彈?”乞名不樂意了,一撒手,在旁邊叉起了腰。
“今日可是月初。”
“月初又怎麼了。不是這個月中旬要□的人才要在月初……”話說到一半,乞名愣了一下,“清茗,你……”
清茗笑了笑,“這個月的色骰是我。”
屋子裏的空氣一下子凝重了,本就料想到的,可真的坦白於眾,乞名還是接受不了。“清茗,我把你給贖了吧。我去找官人。”
清茗拉住了轉身就走的乞名,搖了搖頭,“沒用的。已經晚了。”
乞名看著清茗,就這麼一直看著,眼睛一眨不眨,直到清茗抬手遮住了他的眼,輕輕說了句:“傻瓜。”
沒有挪開清茗的手,貪婪著他手上暖暖的溫度,乞名說:“小茗,今晚我陪你一起彈琴吧。這樣,或許……”這樣,或許可以提高身價,指不定可以讓一個人買走,總比在這裏好。
乞名和清茗的琴簫合奏堪稱瓷袖閣一絕,本以為自己贖身離開後,再也沒有機會合作了。沒想到,再次合作,竟是在這種情形下。除了說世事無常,還能說什麼呢?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