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得何仙兒穿著素白褻衣,裹了披風,匆匆走來,焦急地問道:“我方才隱約聽到你這裏有些動靜,還以為有強人闖入,險些把我駭死!你可還好嗎?”

舉凡國喪期間,不可宴飲作樂,不得鼓瑟吹笙,因著前一段時間皇後及幾位皇子仙逝,薈萃樓生意慘淡,四季春戲班大大小小幾十口子人,都要張嘴吃飯,一兩日不登台獻唱還好,時間長了就有些頂不住,何奇芳急得直罵娘。

後來,有人教了何奇芳一個巧宗,隻說榮平城是天子腳下,規矩眾多,且不得不遵守,不然一個行差踏錯,就有可能見罪於貴人,但是離了這地界兒,其他地方天高皇帝遠,誰管你是不是國喪,照樣吹吹打打,唱唱跳跳,其不自在?更甚者,也有那等四處流動,走街串巷的草台班子,雖然辛苦了點,也能攢下不少散碎銀兩。

要說走麼,何奇芳肯定是舍不得,他們四季春戲班好歹也是一流班底,怎麼能幹出這麼跌份兒的事,再者說,榮平城繁華富庶,豈是那些窮鄉僻壤能夠相提並論的?他們在這裏待了許多年,好不容易把地皮踩熟,若是走了,可不就前功盡棄了,以後再想回來,誰還記得他們四季春戲班?

那人見何奇芳猶豫不決,嗤笑一聲,罵道:“老何啊,你可真是榆木疙瘩,‘樹挪死,人挪活’的道理,你都不懂?”

何奇芳還是拿不定主意,就想著抽空去拜訪白檀一趟,求他幫忙做參謀,屆時無論是走是留,依照三老爺厚道為人,總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們活活餓死。

何奇芳的小算盤打得劈裏啪啦響,白檀跟他相識多年,也不是傻的,就直言道:“跟你交個底,快則一兩年,慢則三四年,這榮平城必有一場大亂,你若真想安度晚年,就早作打算,鄉下苦是苦了點,但能免受波及,再尋個依山傍水的好地方,真要有個什麼不測,總有一條退路,好過讓人堵在這裏,甕中捉鱉。”

何奇芳人老成精,什麼事沒經曆過,一聽這話頭兒,就都明白了,他讚了白檀一句高義,感慨道:“小人曉得了,三老爺放心,您拿小老兒當朋友,小老兒也絕不坑你,今兒這話就當從未聽過。”

白檀果然給了何奇芳一個圓滾滾的荷包,叮囑道:“去吧,好歹躲個清靜,偶爾給鄉民們唱一段,掙些吃食,過個幾年回來,白家照樣用你。”

何奇芳感動不已,眼淚汪汪地要給白檀磕頭,白檀沒有答應,隻要求將何仙兒留下。

一開口就要人家的頂梁柱,何奇芳原本想不同意,但念及白檀透露的內|幕事關重大,幾乎可以說變相救了戲班眾人的性命,且何仙兒翅膀漸漸硬了,眼看就使喚不動,他又一向跟白檀最是要好,即便用三匹馬拉著,估計也不願意離開榮平城。

何奇芳思來想去,覺得臨了了,還是做一件善事吧,左右何仙兒那磨人的性子,斷斷不會跟他們一起到鄉下吃苦受罪,幹脆就順水推舟,落個人情。

故此,何奇芳帶著四季春戲班一幹人等,去了其他城鎮串場,獨何仙兒一人留了下來,白檀擔心他孤身住在外麵不安全,且白文禮走後,白檀少了同伴,生活很是枯燥,於是邀請何仙兒上門做客,就住在晝錦堂附近的竹苑。

何仙兒聽覺比常人敏銳一些,雖然李潛來去之時,有意隱藏行蹤,還是被他發覺了,白檀就將來龍去脈,大致講述了一遍。

何仙兒聽完之後表情有些怪異,不大高興地說道:“我原以為這九皇子是個好的,誰知道他也如此無恥,淨幹些偷香竊玉的下流事,呸!”

白檀勸道:“好了,你怎麼一生氣就連戲詞都說上了?反正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等他成了皇帝,必定事務繁多,脫不得身。到時候,我就不用提心吊膽、東躲西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