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段(1 / 2)

,忘了他。

不知道這三個字到底是在寬解他,還是在告誡自己。

2.

今天是個好日子,九月初九,日月並陽,兩九相重,我在街上遊蕩,手裏提著兩隻桂花鴨。

空氣中似有一道隱隱的桂花香,與我遙相呼應。

我吸了吸鼻子跨進一道泛著漆綠色光澤的玻璃門,接著買了隻紙盒子,坐下認認真真地填寫著。

手邊是一堆揉捏成型的紙團,老子終於扔了筆,靠在椅背上發呆。

“需要什麼幫助嗎?”柔和的女聲,大概出自大堂副理之口,我心思裏一陣細流,活躍了。

我說:“美女,能不能幫我填張運單,我不識字。”

她疑惑地看了一眼我手邊堆積的紙團,痛心疾首地點了點頭。

我便在旁邊口述,她執筆,待落至發件人姓名地址時,我想想說了句:“空著吧。”

不知道我爹還喜不喜歡吃鴨了,也不知道每年寄回去的鴨是不是讓老娘給扔了,算了,世事漫隨流水,由他們去吧。

反正不孝到我這個地步,說什麼都是人神共憤。

說到我生活行為極其荒誕,罵兩句禽獸不如,那也是正科級以後的事情,幹得多了沒什麼不順,反而隱隱有道自豪感,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久混官場所扭曲的價值觀。

記得那時候一把手的司機,學什麼不好,偏偏學他領導在外麵玩兒女人,最後鬧得妻離子散,整個小區怨聲載道,霎時淪為千夫指,這位仁兄卻十分硬氣,搬去自家車庫過小日子,誓死不低頭,逢人還要自我頌揚一番。

我對這事的評價其實很簡單,思考問題不在一個層麵上而已。

司機同誌居著平民百姓的位,卻弘揚著領導階層的價值觀,你說廣大人民群眾接不接受?

可是現在……我萬分惆悵地托著沉重的步伐,重新走在這座城市深秋的紫外線下麵。

淮遠摟了,曙光也抱了,我自戕以謝天下的一顆真心,也準備好了。

憶往昔看今朝,我林寒川沒有哪一件不是起了個光明磊落的頭,結果到最後也沒有哪一件跟預期一樣的收了尾,就像剛畢業那會兒我跟曙光爭論很久的去留問題。

那時候他說,寒川,你的性格不適合進司法機關,容易誤入歧途。

我是怎麼回應來著?我說,執法為民,必懲惡揚善,手起刀落,留萬代功名。

再落一橫批:高風亮節。

我悲哀地發覺,這顆細致隱藏好的真心,其實早就風幹了。

路邊一隻野貓,通身烏黑四腳雪白,撓著一棵脫光葉子的老梧桐正撓得興致昂揚,冷不防有人揪著在下領子劈頭蓋臉一頓怒斥:“你到底是什麼人?!你來這裏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我極其遲緩地轉過頭,楚東的臉像一張被放大了十來倍的抹了糖霜的柿餅,紅中透著紫,怒中帶著怨,瀕臨爆發的邊緣。

哦對,今早我從曙光家逃出來的時候,這哥們就蹲在小區門口裝流氓,記得當時他一臉英雄末路地朝在下比了五根手指,我翻遍全身口袋翻出一張五毛,捋平了邊角恭恭敬敬地遞到他手裏,英雄衝至街邊換了一杯豆漿,眼望青天,一時無語,老子即將拔腿時才聽得他吐了一句:“……媽的太濃了!”

我說:“區區五毛,何足掛齒,非要問我是誰的話,我隻能說……請叫我紅領巾!”

他怔了怔,又使勁揪了半寸:“少在老子麵前裝蒜!”

這是喝高還是怎麼了?

我無奈地說:“真想知道?”

他點頭。

我伸手:“五毛錢還我。”

楚東又是一怔,滿臉怒氣地摸口袋,摸了好一陣子,才甩出一張紅票子:“找錢!”

我抱了臂站那兒一臉大爺相朝他搖頭:“化不開。”

他咬咬牙說:“行,你等著!”然後衝去對麵便利店兌零錢去了,老子趁這功夫,腳底抹了把油,顛了。

用腳趾頭都能想到他要問我什麼,早上那個偶遇估計他沒功夫聯想,這會兒反應過來了,過正的三觀促使他腎上腺素分泌爆發,滿街尋我要問個清楚。

數千古風流人物,風流到我這頻率和效率的,估計鳳毛麟角,眼下,十字街頭人潮湧動,我都忍不住想罵一句,畜生!

我這麼一叉腰,一開口,當即想起我媽當年舉著把鍋鏟攻我下盤的場景,那是哪一年來著?太久遠了,實在記不清。

我的新生頭一次到了瓶頸期,不知道前麵的路有多長,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必要往下走了。

之後的幾天我基本都掐著點去學校聽課,事務所也不去了,曙光沒有來過電話,楚東倒是執著地糾纏不休,他糾纏,我不休,從教室到食堂,從食堂到我家,再從我家到教室,我不明白他何以如此執著,也不清楚這件事到底同他有什麼關聯。

不過漸漸地,他像一隻電量快耗盡的複讀機,氣場越來越弱,頻率也越來越低,一個星期以後,連他也沒影了。

可能這樣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別了故人,才叫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