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華濃移開目光但也沒有拂開我的手,車廂內一時幽靜。忽然車子一個高低坡的咯噔,把我顛得往前車椅上撞,陳華濃及時拖了我一把。很難得的他沒有對前麵的司機發飆,隻是深凝著我輕聲說了三字:“我姓陳。”
心在下沉,他這三字等於是拒絕了我的請求,但我仍想搏一下:“隻要你在不違背家族利益的情況下幫一下他。”然而陳華濃說:“你和清姨就是我能為他做的,其它的隻能看造化了。”我的心沉到穀底,如果莫向北和陸少離都屬於一條線上同理連枝的蚱蜢,那麼隻有另一支線的陳華濃才有可能為其扭轉,但是......
陳華濃在耳邊又道:“季蘇,公平一點。即使整個事件非我在策劃,但也與我有切身關係,知道現在的局麵嚴重到什麼地步了嗎?”
“什麼地步?”
“魚死網破。”
心頭猛烈的一跳,縮回仍然拽著他衣袖的手指便握緊拳,指甲摳進了掌心。
“沈家是外戚,我或還能置之不理,但是我們家也紮進來了,這個泥潭埋的人太多,就隻看誰能爬上岸了。”
自那日陳華濃說“魚死網破”已經是第三天了,我站在H市最高大廈的頂樓的玻璃窗前,俯瞰這整座城市覺得這世界其實是那麼渺小,而我們人都不過是這浮雲眾生裏的一個極小的點,這一刻可能就在眼前,下一刻便埋入找不到的位置。
這是一麵全景玻璃窗,連陽台和護欄都沒有設置。站在窗邊等同於是站在懸崖上,出自本能的恐懼卻也湮滅不了我心中的焦躁。
陳華濃說H市不出三天會變天,若當真實現就意味著另外一座城市也變了。而這三天裏我沒有接到莫向北的一通電話,陳華濃雖然限製了我的自由但沒有遏止我與外聯絡,可是我的手機從我離開吳市那刻起就安安靜靜的再沒響起過,上麵的通話記錄還是三天以前。
這種五星級酒店的隔音設備自然不可能聽到什麼房外的腳步聲,門是直接被從外麵打開的,回過頭便見陳華濃走了進來。
心上不由抽緊,直直看著他走至跟前想從他臉上神色分辨一二,但是除了那雙深暗的黑眸外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緒。我忍不住走上前一步問:“怎樣了?”
陳華濃不語,眼神明明滅滅間我隻覺雙腿發軟,各種不好的念頭在腦中肆意滋生,“是不是......”問出三字就再也問不下去。
“想回去嗎?”陳華濃忽然問。
“回去哪?”我並不是茫然,隻是下意識地反問,可問出口就覺心上有什麼東西在墜落。陳華濃擺了擺手,“走吧,這邊呆不住了。”
看他轉身欲走,我疾步追上去問:“呆不住是什麼意思?”
他原本肅穆的神色一轉,看著我笑道:“還能是幾個意思?陸少離的咖啡館已經關門結業了。”我大驚失色:“那他人呢?”陳華濃頓了頓,回問:“與我何幹?我要去打聽那麼清楚作什麼?”我的眸光縮了縮,想也沒想越過他往門外走,卻聽他在身後悠揚而問:“去找陸少離?除了墨豐咖啡店你還知道他在哪嗎?”
忽而心漏跳了一拍,腳下還在邁出步子可大腦已經下了遏止的指令,僵硬地回轉頭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是想從我嘴裏打探他的行蹤?”
陳華濃聞言失笑,搖著頭道:“季蘇,狗咬呂洞賓說得應該就是你。”
我抿緊唇,不是我要肆意揣度,而是誠如他自己說的——他姓陳。固然他念著與莫向北的兄弟情而親自來H市把我與雲清給護下,但他的立場與角度都擺在那呢。
僅止於此、不能再多。
莫向北在京城如何乾坤翻轉他雖說不會管,可那必須是建立在不會動到他陳家根基的這條底線。所以這三天裏我將陳華濃的行為動機分析了很多遍,認為他其實是雙麵,一麵是如他說的保我和雲清,另一麵則也是拿我們在手上作籌碼。
這盤棋,假如莫向北置身在漩渦之中,那麼陳華濃絕不可能置身事外。
來到樓下剛站定就有一輛保姆車開過來,四周車窗都蒙得黑黑的看不清裏麵,當拉開車門坐進去時我不由怔住,轉而回頭狠狠去看陳華濃。
他勾了勾嘴角,把我推搡著入內後就關了車門,自己卻坐在了副駕駛座上。
密閉的空間裏我與對麵的人相對,目光定在那素色的袖口處,白皙的手微微露在外邊,手指並不細嫩,甚至指尖都有著細紋口子。是因為平日裏多做事還是因為撥動佛珠太多,留了這些歲月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