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段(2 / 3)

他走近,男人仍無知無覺,端端地坐著,麵朝石板,閉著雙目。

胡笳清清嗓子,大著膽子伸手輕推了一下白發男人的肩膀:“七爺,勾魂使與小人傳話來,說時辰到了,請七爺上路。”

男人不動不搖,似是沒聽見一樣。

胡笳喉頭“咕嘟”一下,提了些音量,湊近了那人耳朵:“七爺,勾魂使……”

“聽見了,我又不聾。”

胡笳竟一時傻在那裏,半晌才反應過來,這渾不似活物的男人居然開口說話了,還是對他說的。

這位“七爺”的聲音很低很輕,聽在耳朵裏,好似心上刮過陣柔柔地小風一般。接著,他動了一下,睡久了身上不靈便一般,活動了一下肩膀,極緩極緩地睜開眼睛,瞟了胡笳一眼。

那眼極清極亮,眼角開闊,眼線分明,微微挑起來,像是含著些許笑意似的,內存光華,然而隻一閃,倏地便又斂了去。

胡笳一怔,心說這位七爺,竟是這樣好看的人物。

白發男子打量了他半晌,才若有所思地道:“我好像沒見過你……”

“小人胡笳,乃是這地府鬼差,才上任不過四十年。”

男子怔了怔,掐指算算,搖頭笑道:“我一閉眼就睡了這麼多年了麼?”

他慢慢地扶著三生石站起身來,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塵土,寬大的袖子掃過,彼岸花都仿似隨著他的動作飄彎了頭,轉過身去,見了不遠處的白無常,也不驚詫,隻整整袍袖,略略作了個揖:“勾魂使大人,你我有六十多年未曾見麵了吧?”

白無常頓了頓,雖然仍是平平板板的模樣,胡笳卻覺得他好像愣了一下似的,這才聽他說道:“小人日日從奈何橋上過,是天天見著七爺的,隻是七爺六十又三年,從未回過頭來看小人一眼。”

男子眨眨眼睛,忽然笑了:“勾魂使這話怎的含著一股子怨氣?”

白無常低下頭道:“小人不敢。”

男子卻愣了一下:“你這腔調,倒像是我得罪過你似的。”

“小人不敢,”白無常仍是那股子比棺材還平板的口氣,道:“如今時辰已到,請七爺跟小人這邊走。”

“嗯,什麼時辰?”男子眨眨眼,“去哪裏?”

“請七爺與我進那輪回去,誤了時辰就不好了,已是第七世了。”白無常頓了頓,“過了這一世,你與赫連翊緣分便盡,從此塵歸塵土歸土,不必再糾纏。”

“赫連翊”三個字一出口,胡笳就是一愣,這名字他是聽過的,他還是人的時候,幼時也讀過私塾,老先生講史,特別提過這位前朝的中興之帝,古板的老頭子難得露出不加掩飾的讚賞之意,隻說這人生於內憂外患之時,寬厚聖明,以一己之力挽大廈於將傾,鞠躬盡瘁,乃是千古第一等的聖明君主。

他扭頭看著這位七爺,隻見他一雙好看的眼睛直直地望著忘川的方向,不言語,胡笳站在他的側麵,見那人目中似含著一抹雲霧似的,叫人看不分明,又顯出幾分迷茫悵惘的滋味來。一旁白無常那紙糊一般的臉上也看不出端倪,可胡笳卻不知為什麼,分明覺得,這勾魂使大人身上,此刻籠著一層悲意。

我當年錯勾了一人魂魄,害他生離死別,幾世情癡求而不得,幾百年來不得安生,想來是不願意與我說話的——

忽地,就見白發男子回過神來似的,眨眨眼睛,有些困惑地回頭問白無常:“赫連翊是哪位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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