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段(1 / 3)

“賭書潑茶,舉案齊眉,雖說都是尋常閨閣小事,可人這一輩子,圖的是什麼呢?不就是淒風苦雨地闖蕩回來,有那麼一個落腳的地方,有那麼一個人,點著燈等著你麼?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李大人?”

李延年死死地盯著他,一張總是笑嘻嘻討人喜歡的臉上隱隱浮現出恐懼來。景七不動聲色,又問了一遍:“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呢?”

兩人之間靜默了片刻,便是一邊站著的吉祥,都不敢出一聲大氣,隻覺得這炭火足足的小亭中冷寂了下來,景七的笑意不退,李延年臉上的恐懼,卻一點一點淡下去了,隻剩下某種說不出的堅定,帶著近乎於視死如歸的寂靜。

然後他點點頭:“是,王爺說得有理。”

景七終於收斂了試探的笑容,他不笑的時候,就像是卸下了一層雲山霧罩的膜,站起身來,負手而立,憑欄遠望,萬裏白雪如瀚海之沙,遠沒於無邊之地,蒼蒼莽莽,將人間塵埃,一夕洗了幹淨。

半晌,才道:“自打本王來此地,李大人是跑得最勤的一個,這是廖總督在栽培李大人,拿你當個心腹人看。在本王說呢,李大人的能力也好,手段也好,都不應該屈居在這個地方。”

李延年低低地埋下頭去,不吱聲。

景七接著道:“廖總督和大殿下關係密切,他替大殿下做的那些事,你心裏也有數。本王且問你,廖振東手下,私自屯了多少兵?兩廣之地,多少商戶給過他賄賂?賣過多少官?草菅過多少條人命?這回兩廣鬧事,又有多少各懷鬼胎的人在其中活動?”

李延年神色不變,鎮定地道:“回王爺,廖振東手下有私兵六萬人等,私鐵不計其數,分四個地方貯藏,往來小商戶不算,和此地四大商行家族都曾有聯係,賣官數目,下官有記錄以來,總共八百六十又四個,草菅人命之事均記錄在冊,此番事故……”他頓了一頓,露出一絲笑容,“王爺,天知地知,我知他知,您裝得糊塗,心裏也明白的。”

景七背對著他,悠悠地道:“李延年,你好忘恩負義啊,本王第一麵見你就知道,你是個慣於琢磨人心,最會不著痕跡討人喜歡的,對付赫連釗那樣好大喜功的,最好用不過,廖振東接觸京中那麼久,這點看得清清楚楚,若是你願意,早便做了京官,跟在赫連釗身邊,給廖振東做保險去了吧?我還想,李大人真是虛懷若穀,這樣好的環境,竟沒有往上爬的野心,恐怕廖振東也想不到,自己竟養了一條處心積慮記著他種種把柄的白眼狼。”

李延年跪下,表情平靜,將官帽摘下,放在一邊,赤著頭:“下官為的是心中公義,下官生在尋常百姓家,鄉親父老撫養長大,原應為他們討個公道。處心積慮下官領了,白眼狼三個字萬萬不敢當,南寧王爺,事到如今,你也不必說什麼,處置了我便是。我李延年行得正站得直,死得其所。”

言罷,雙目一垂,竟似連看都懶得再看景七一眼。景七這才回過頭來,打量了他片刻,臉上的表情這才漸漸柔和了下來,俯下`身,親手將他攙扶起來,笑道:“處置了你李大人,誰來幫我把廖振東緝拿歸案一網打盡?”

李延年猛地抬眼,難以置信地望著景七,景七大笑起來。

雪過碧天如洗,陰霾了百日有餘的兩廣之地,終於見到了太陽光。

景七和李延年密謀一番,末了讓何季親自送了他出門,後院閃過一道黑影,從開著的窗戶躥進來,來往竟悄無聲息,輕功造詣可見了——梁九霄興衝衝地對他一抱拳:“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