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直沒有說明他的身份,也沒有告知此行的目的地。
他也不過問,無論對方決定什麼,隻是安靜地聽著,溫順地遵從著。
窗紗微微鼓起,車外麵的風聲極大,聽起來有些駭人。
榮枯看向道旁慢慢後退的樹木,披著厚雪的枝梢頭掛起了冰晶,看在眼裏自有一番別致……看著雪景有些久了,便覺眼睛酸痛,遂視線漸漸移回在窗紗上。
果真是皇帝,這窗紗倒是比玻璃好用多了。
“在看什麼?”
◆榮◆枯◆華◆年◆
聽到皇帝突然問話,榮枯轉回眼,盯著對方的鼻尖,溫聲回答,“回大人的話,我隻是沒見過這樣的窗紗。”
皇帝微動了下眉,“這是寒潭雪蠶絲所製。”
世間難得奇寶,自不是尋常能得見的。
榮枯了解地應聲點頭,又等了片刻,見男人似乎沒有繼續說話的欲望,便重新看起書來。
車外漸漸有些人聲了。
待榮枯再抬頭時,便發覺馬車已經進了這座小城。沒一刻的功夫,馬車便徹底地停了下來。
他見皇帝理了下衣袍,便要下車,也連忙跟著起身,將書本收拾好。
“今晚好生整頓,明日便可抵達京城,”皇帝臨下車前又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進宮。”
榮枯依然是含笑地應諾。
皇帝動作頓了頓,看著少年的眼神微微閃了閃……這個孩子,總似謙恭有禮,卻從不見惶恐。
該說是這個少年的心境真如老僧般無波古井,還是……他心機過深,隱藏得太好了。
帝王總是多疑的。申華禦更是如此,想到少年的特立獨行,想到少年純良的外表下可能隱藏的目的,他心頭頓時起了一絲殺機。
指尖輕顫了下,榮枯抬頭看進皇帝那雙高深莫測的黑瞳,指了指飄落的雪花,微笑著開口,“於大人,雪好像又下大了些。”
皇帝輕哼了聲,便轉身拂袖而去。
掃了眼被雪凍結起的旌旗,榮枯不慌不忙地跟上了皇帝的腳步。
一陣寒風吹來,他猛地打了個顫。
其實不是沒有察覺的。
榮枯看了眼男人的背影,複又低下眸眼,安靜地走進了驛站。
伴君如伴虎。他雖然不太知曉深宮內闈裏的事情,但心底清楚,在這個一人獨尊的世界裏,皇帝完全可憑著自己的喜好來決定別人的生死。
他知道,自己看起來遠比同齡人老成,或者世故。他也知道,皇帝對自己存著一些疑慮。可是,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雖然不想死,但也不想,過於勉強或追求什麼。
他前世活了近三十年,這世也過了十一年。即便現在是童兒身,他並非真的就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有些習性,早不是那麼容易掩飾掉的……那麼,又何必過於小心翼翼呢?
若隻為此得了皇帝的猜忌,甚至於丟失了性命……
便也罷了。
命運這玩意,他本不信,卻也早懶得爭取些什麼。
夜裏的風尤為寒冷,割在臉上,恰如刀刃。榮枯裹了裹毛裘,步伐輕緩地走過皇帝的房間。
整個院子都被皇帝包下來了,就住了他們兩個人。
飛快地瞄了眼隔壁亮著燈火的屋子,榮枯低了低頭,便推開自己的房門。屋裏很昏暗,卻尤為暖和,有人早些就燃好了炭火。
門扉半掩,榮枯將外衣脫下抖幹淨了雪,便引燃了燭台上的燈火,遂獨坐在桌旁,拾起早先還未看完的那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