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培盛陪雍正臨喪致祭了好幾日,自然也是累得狠了,一聽雍正連隨身的東西都扔了,卻也嚇得立刻爬了起來,三兩步趕到養心殿,果見雍正陰沉著臉,底下跪了一眾宮女太監。
小心地上前請安,見他並無反應,便略大起膽子,叫眾人都退了,隻一個人跪在地上收拾起東西來。折子、書冊、湖筆,硯台,甚至連著擺在另一邊桌上的青瓷花瓶,都拉拉雜雜碎了一地。雍正還隻是沉默著,似是根本沒注意到他。
“你出去吧,朕想靜一靜。”
“主子...讓奴才把這兒收拾了吧,”蘇培盛對他如今的狀態心知肚明,隻伏在地上磕頭求道:“主子這幾日都不曾歇過,恕奴才說句不當的話......殿下...殿下在天有靈,若是瞧見主子這樣,得有多自責......”
雍正再次沉默下去,分明還是三伏的天氣,殿中卻冷冷清清沒有一絲熱氣。蘇培盛大著膽子把碎瓷都收拾了,卻見雍正依舊癡癡坐著。低頭垂眸,看著空空的手心。
“把方才在這的幾個人叫回來......”
“主子...”
蘇培盛還有些不解,雍正卻像是等不及了,撐著身子坐直了,便要登靴下榻。他病了多日,又連著幾日憂心操勞,心裏再急,腳下卻是實在無力,若不是蘇培盛趕上前扶著,怕就要摔在地上。
蘇培盛扶了他到一邊坐下,怕他再有動作,連忙出去把方才在裏麵伺候的幾個人都叫了進來,規規矩矩地在底下跪了一排。雍正看了兩眼,尋到那個額角還在流血的太監,心下才算稍定,抬手指了指:“你留下,旁的人下去。”
被留下的那人早已嚇得麵如土色,戰戰兢兢地低頭跪著,卻隻聽得雍正歎了一聲:“東西留下,你下去,叫人包一下傷吧......朕賞你千兩紋銀,若是你有什麼心願,也一並許你。”
這話一出口,愣住的不僅是小太監,連蘇培盛都禁不住呆了呆,千兩銀子算不得大數目,但雍正賞人銀子慣來並不多,哪怕是朝廷大員,能一次得這個數目賞銀的也是少數,更何況,還有一個雍正親許的一個“心願”,這小太監何德何能,竟忽然就這麼得聖心了?
“皇上,奴才...奴才不敢......”
雍正本還靠在枕上,見那小太監抖抖索索地說“不敢”,眼光立刻淩厲起來,直起身來卻一時說不出話,喉間滾動了幾下,才從牙縫裏擠出字來:“你把東西扔了?”
“沒有......皇上,奴才、奴才不是有意抗命,隻是見那是皇上日常慣用的東西,怕......”
蘇培盛到底是在他身邊待了幾十年,一見他這樣子便知不對,連忙到那小太監邊上,急問道:“誰問你這個了,隻把你方才拿的東西快些取來就是。”
小太監連聲應是,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不一會兒便捧著東西回來,蘇培盛用心一瞧,看清他手上的東西,不由在心裏倒抽一口冷氣,慌忙要去接。雍正卻已經先他一步,奪過來握在了掌心裏。
那小太監早已經嚇得傻了,見雍正竟是赤著腳站在金磚上,更是目瞪口呆,連謝恩的話都說不出來。蘇培盛既知雍正手上物件的來源,對如今的情況便是心知肚明,幾句話把他打發了,自上前一步,扶住了恍恍惚惚的雍正:“主子...歇了吧......”
雍正眨了下眼,眼角早已耐不住地滾落了一行淚,攥緊了手裏的玉器,喃喃道:“若是連這個都丟了,叫我...還到哪裏去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