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靜靜地聽完,隻是苦苦地一笑。良久,她才慢慢地道:“舍與不舍,留與不留,不過隻是一句話而已,
空門未必便空,凡塵未必便滿,月無空時,亦無滿時,乍滿還缺,不過如此。倘若當日便想得通了,又何必當初
。”
“當初……”我忍不住,還是問她:“你可恨月華?”
“不知有月華之前,自然不恨,”她的笑意微薄而苦澀:“自幼出家,也不覺出家是苦,每一年父親母親總
會來盤桓十數日,我原是覺得他們對我也甚疼愛,相信隻是因我的命格不好,唯有出家才能保住性命。隻是師傅
太過嚴厲,每次向母親訴說,她都忍不住落淚,但終究,還是說我一人在外,須要練好武功才能保護自己,師傅
再嚴亦要忍著。十五歲那一年,父親母親幾個月都沒有來過,我忍不住第一次孤身下山,也是第一次知道丁家莊
原來如此有名。”
“也是第一次知道,”她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而縹緲:“丁家莊唯一的小姐,名喚丁月華。”茶氣遮住她的
麵目,我隻覺心悸。
“我在丁家莊門外,看到了仆役滿階,滿口嚷著小姐要到廟裏去給老爺祈福,接著一個衣著華貴,綠鬢如雲
的小姐走出來,前呼後擁,有人牽上馬來,她拎著一根精巧至極的馬鞭,踩著仆從的背輕輕躍上,絕塵而去。她
的麵貌,竟然與我一模一樣。”
我不禁一驚:“十五歲的時候,你便已見過月華?”
“是的,那一年我便見過了她,而她見到我,是三年之後的事了,倘若我不想,她大約是一生也不會見到我
。”
“那你為何不去見她,莫非你不想弄個明白?”
“我那時站在門外,望著她馬後的煙塵,一顆心如冰水浸透,又似沸油澆灌,冷汗一層一層地浸透衣襟,忽
然有人在身後拍了一下我的肩,我回頭一看,竟是母親。”她輕輕歎息一聲,道:“那天夜裏,母親避人耳目,
悄悄地把我帶到父親的病床前,讓我見了他最後一麵,也是那一夜,他們終於告訴了我算命那回事,我第一次知
道,原來有了月華,世上便不該再有月影。”
“我沒原諒奄奄一息的父親,也沒有再去理睬泣不成聲的母親,”她回憶這段往事,我聽著亦覺得心酸心寒
,而她的神情卻平靜如鏡:“那夜我任由自己的心鑄成鐵石,掉頭而去,絕然的讓他們絕望。”月影抬起頭來看
著我,一字一字地道:“我更恨的人,是月華,不知便不恨,知道了,便不得不恨。”
“但是……”
“但是月華亦不知情,我本不該恨她。”月影的眼眸清朗如皎月,我隻出了一聲,她便已全然明白我的意△
看見的月華眼中,才會莫名驚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