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個孩子,在人群中更顯孱弱,就算有身懷武功又焉能製服驚馬。那馬兒瞬間
就到了眼前,酒樓之上忽然響起三聲暴喝,震耳欲聾,樓上樓下所有人都不禁尋聲張望,隻見三條人影已從窗口
掠出,如離弦之箭一般直襲驚馬而去,人在半空,刀已出鞘。
關東三俠在眾目睽睽之下,三柄鋼刀取的都是驚馬,可大毛卻已從人群中擠了進去,合身一滾,懷中卻已經
抱了那孩童,隻見那驚馬忽地前蹄高舉,鼻孔裏如雷般喘氣,唇邊白沫堆積,眼紅如血,以雷霆萬均之勢向大毛
的背上踏了下去。酒樓上下尖叫連連,陸青的喊聲已是嘶啞,就在千鈞一發之時,一道藍影忽然迎著驚馬疾掠而
來,我幾乎沒有看清他如何動作,便見他已將大毛和那幼童從馬蹄下搶了出來,身形淩空一轉,穩穩落在街邊。
就在那驚馬四蹄落地的一刻,三柄鋼刀已同時劈中馬頸,馬身與馬臀,霎時間這匹馬已經四分五裂,鮮血濺
了滿街,也濺了關東三俠一身。他們三人當街而立,威風凜凜,隻是滿身鮮血,卻有些駭人,街上霎時間一片寂
靜,所有人都退後不迭以躲避那讓人毛骨悚然的場景,過了一會兒,人群中才響起了稀稀落落的喝彩和奉承的聲
音,關東三俠挺胸而立,極是倨傲,連那刀上的血跡也不擦一下,便“嗆啷”一聲挽起刀花入鞘,向四周團團一
揖,說不盡的誌得意滿,而那剛剛馬蹄下救人的藍衣人卻如同消失在人群之中一般,隻有大毛仍抱著那幼童站在
街邊。
大毛的眼神正看向他的身後,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才終於看到一個素藍長衣的背影正從鬧市中穿過,他行
過的地方便如怒濤裏的一道微風,分開人群,又聚攏人群,淡然無痕,可他身遭那一陣混亂與騷動卻在他走過之
後,慢慢止歇下來。
陸青臉色慘白,這時才象是緩過神來,在我身邊嘀咕了一聲:“什麼狗娘養的關東三俠,殺一匹馬也需要三
把刀,也不知斬馬還是殺人,要是大毛還在馬蹄下,恐怕也被他們一刀劈成兩半了!”他的聲音本就不高,更是
越說越低,人已快步向樓下奔去。
“是展大人……剛才那救人的是展大人……”酒樓上已有人恍然喊出,我的身子不由得一僵。
“展大人……”那人的話引起一片應和,這個名字說出口,周圍便是一片欣慰敬重之聲,似是在驚魂初定之
後有所依仗的心安,隻這個名字就那遠比刀斬驚馬的驚人之舉更讓人鎮靜,而聽在我的耳中,竟是莫名的有些酸
澀。
秉筆齋的紙上頁頁都有顯赫一時的人物,或有淩厲的霸氣,或有桀驁的秉性,江湖上本沒有人能夠做到“返
樸歸真”,因為沒有人真正“無欲”,凡讓人拜服者,必有淩駕於眾人之上的鋒芒,便如眼前這關東三俠,看得
多了,也就慣了。眼前的一幕卻讓我不得不信,一個人在斂盡所有鋒芒之後,仍可讓人折服,甚至隱沒人群之中
,也可讓人自慚。我到汴京來,是因為月影所托,也不全是,我也想見見他,見一見這個讓月華一念至今,讓月
影一怨十年的男人。現在我並不算是真的見過了他,可是卻已知道,這世上與他比肩的人絕不是我,更不是街上
還在耀武揚威的關東三俠,也不是秉筆齋那頁頁紙上俱稱為英雄的諸色人物。
難怪當初,白玉堂一定要與他一爭高下,也唯有白玉堂,才能與他一爭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