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段(3 / 3)

很難想象初春的皇宮裏還有這樣荒草萋萋的地方,這裏處在皇宮中的西南角,平時甚少有宮女太監經過,當然也就無人打掃,經冬的落葉像是找到了歸宿般雲集在此,長積不去。殿門上的匾額暗夜裏更是一片死灰,門裏麵不時傳出短促的咳嗽聲,呼嘯的夜風從朱漆剝落的宮門外灌進來,卷聲回蕩在空曠的正殿。

殷宸端著乘藥的碗站在有些露風的正宮門外,白衣顯得單薄更襯出修長的身材,絕麗的麵龐上帶著溫和的笑意,也不理門內傳出的嘶啞的哭叫聲,咳嗽聲,徑自推門走了進去。

蕭蕭條條的外在,破破敗敗的內裏,冷宮的常態本就是如此。

端著藥碗走到房間裏麵,能看到一個白色長衣女子背對著門的方向,緊緊地貼在床的裏側,不時傳出幾聲斷斷續續的咳嗽和低低的笑聲,抽泣聲。他扶著女子慢慢坐起身,靠在陳舊的床幃,就著少年的手,女子抿了一口傾斜的碗端,倏忽雙眉緊皺。咳嗽聲頓時變成了呻[yín]般的喘熄。

“娘?”少年立馬察覺出不對,藥碗移到自己嘴邊,苦澀的草藥味和著難哽的藥渣直戳喉嚨,這些人竟敢!

“我再去煎一碗,娘您先歇會兒。”話音剛落,離開床邊的衣襟被女子拽住,疲憊的身軀裏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算了,藥隻可醫命,心死了,留著這具殘破的身子又有何意思。”

“娘,”少年厲聲打斷,“你不可以這樣糟蹋自己,孩兒,孩兒一定會想到辦法讓咱們離開這裏……”少年還欲說下去,緊拽的拳頭已被一片冰涼包裹住,女子眼底混雜了迷蒙而空洞的色彩,雖然還是跟身邊人說這話,神思卻讓人無法抓住,“宸兒,你還小,還不懂,人心若沒了可親可盼之情,那可是比死更難受的折磨。”

殷宸沒有開口,麵上一片淡漠之色,混著隱隱的憤恨,他死死地咬著唇,他不知道什麼人心,他隻知道想要的就要自己親手去得到,他隻知道隻有抓住了足夠的東西才能夠去保護自己擁有的。否則,隻有被欺淩,隻有被踐踏。

但是,在這個女子麵前,他什麼也不能表現出來,為了這女子的身心,為了這女子難得的半刻清醒。

他什麼也沒說走到一邊,慢慢地濾著藥裏的藥渣,半晌,把濾好的藥擱在床邊的小幾上。

“宸兒,娘想聽你吹笛。”

少年的腳步忽然一頓,點了點頭,信步走到窗邊,抽出腰間插著的玉笛,緩緩吹奏起來,輕輕脆脆地,少年情愁之中,淡淡的清冷,悠悠的低訴聲在空曠的北殿裏靜靜流淌。

女子靜靜靠在床邊,那一雙眼橫波瀲灩,仿佛藏盡世間風流,即使身姿單薄,即使麵有病色,即使滿身愁緒,也掩不了眼間的風華,曾經的世間無雙。隻是注視著窗間的背影,也仿佛透過那背影看著整個鳴楊城的夜色,看著整個陳朝的起落,或許看得更遠,也或許隻是一個女子的朝朝暮暮,夜夜期盼!

一曲又一曲,直到女子帶著愁思漸漸闔眼,少年才停下吹奏。輕垂眉目,鎏金朱雀燈也無法照亮的悲哀。

走到床邊,替女子蓋好被子,那藥仍是原來的那一碗,沒有動過的痕跡,少年又重新端起它,回頭看了眼連沉睡都帶著愁怨的女子,放輕了腳步,慢慢合上了房門。

屋外月華似水,兜頭潑少年滿肩,像是在跟最親密的人傾斜一腔幽怨的心思,依賴著瑩動他的周身,影有所顧,拽地不離。月下看他難隱孤單,銀白的衣衫下,一昂首,一動足,皆是風華無雙。直能讓人流連往返,厭棄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