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開口,殿中太監們都抬頭看了過來,李德全也抬起昏花的雙眼瞧著了邢年。邢年自然也看到了他,兩個人目光交彙一瞬,各自轉開了眼。李德全仍舊專心拿著一塊抹布小心擦拭著康熙牌位前的燭台。
邢年又笑了笑,對胤祈道:“二十三爺曆來都是聰明人,今回也該知道應當怎麼做。皇上那邊兒,興許還要叫奴婢在跟前兒伺候片刻,就不等二十三爺了。”
說罷,行了一禮,就轉身走了。
胤祈瞧著他背影,一時怔怔,心中忽地有些好笑。
這邢年,當真是以為雍正和康熙是一樣的?以為他胤祈也會像當年挽回康熙的慈父之心一樣,去挽回雍正的歡心麼?
如今和當年,分明是全然不一樣的……
那時候是胤祈自己錯了,不能夠給康熙足夠的信任,卻又苛求過多,他願意用那樣的方式去彌補去贖罪。這是作為兒子,發自內心覺得應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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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下又是什麼情形?是雍正在懷疑他,在質疑他!
雍正說過讓胤祈信任他,可他自己卻這樣質疑胤祈。在這樣的時候,胤祈真的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好。
又或者,什麼也不該做。
胤祈轉過身,走進殿中,走到陳列著的曆代帝王靈位之前。地上擺著蒲團,胤祈就走到正對著康熙的牌位的那個蒲團前,撩起衣擺跪下,抬頭看著牌位上的字。
那是康熙的廟號,一串胤祈並不熟悉的字詞組成了對於康熙一生功績的評價和讚譽。還記得當年雍正親筆圈定了這樣滿是盛讚的廟號,胤祈心中還想過,雍正當真是打從心底,也敬佩著崇敬著康熙這樣一位皇父的。
聖祖。一個“聖”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然如今隻是三年多的光景,原本的敬佩崇敬,都消失殆盡了不成?
今天的雍正,為了胤祈對於康熙的懷念,而憤怒,失望,乃至忘記了他曾經對胤祈的許諾。難道說做了皇帝之後,人就會變化這樣的巨大?連原本的敬仰之人,都會漸漸地將他看得低了,而將自己捧得越來越高?
雍正,也會是這樣麼?
又忽地想起曾經在雍正懷裏哭過一回,那時候雍正還說,要胤祈不要怕他。
這樣的他,又教人怎麼能不怕?
胤祈有些失笑,這也是他癡了。原本帝王的話,就是要信得一半,另一半卻是要存在心裏,該忘記的時候,立即忘記的。
金口玉言也隻是不曾見識天威的人才會這樣評論罷了,與康熙雍正兩代帝王相處十幾年,胤祈早就明白,實則皇帝,才是最為健忘的人啊……
徑自想著,等胤祈回神,卻不知何時,殿內灑掃祭祀的太監都已經走得一幹二淨,隻剩下一個人,站在一旁,看著胤祈。
胤祈微微笑了笑,道:“李諳達,許久未見。這些年每次我到了奉先殿,都不曾見你,今兒倒是巧了,正逢上你在這裏當值。”
李德全躬身道:“足有三年了。二十三爺如今也是長成了,先帝爺若是瞧見了,定然歡喜得很。前陣子又聽聞二十三爺已經指了婚,這也真是大喜事,先帝爺……”
他說著,自己有些哽住了,喟歎了一聲,勉強做出歡喜的樣子,道:“奴婢還不曾恭喜二十三爺呢。”
胤祈閉了閉眼,張開眼睛時又是微笑的模樣,道:“是啊,若是皇阿瑪泉下有知,也定然心中欣慰。他最幼的小兒子,也要成家成人了,他老人家不必再有什麼牽掛的了。”
李德全歎道:“可不是麼……不必再有什麼牽掛了……可不是麼……”
抬手擦了擦眼角不知覺中流出的眼淚,李德全也一矮身,挨著胤祈跪了下來,道:“奴婢今兒逾越了,也跟著二十三爺一道拜一拜先帝爺。奴婢是個下賤人,怕先帝爺不樂意享了奴婢的供奉,且借著二十三爺的手表表心意吧。”
胤祈隻笑了笑,看著他在地上磕了頭。等李德全終於直起身子,他才問道:“李諳達這幾年身子似是不大好,怎麼還親自幹這些零碎活計?你自來是最純澈,忠心皇阿瑪的,心意到了,皇阿瑪自然明白,也不會怪罪你什麼。”
李德全笑歎道:“二十三爺,奴婢這幾年確是偷懶不少。原也是因為這兩年老眼昏花,手也好抖,怕耽誤了什麼,反倒是不恭敬。隻是今兒……今兒不一樣啊。”
他抬頭看著康熙的牌位,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和胤祈說,隻聽他道:“昨兒是九爺倒了黴,今兒約莫就輪到八爺了。大過年的,這就是皇上慈悲,讓他們將這個年節好生過了罷了。隻是畢竟都是先帝爺的兒子啊……”
胤祈閉上眼睛,不答話,李德全歎了幾聲,又續道:“竟是連二十三爺也到了這兒,這也是皇上的責罰麼?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