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段(1 / 2)

頭靠在窗欞上,胤祈失神地看著窗外。八月底天漸涼,榕樹正往下落葉。還是青綠的葉子,一片片掉在地上,也不多,隻那五六七八片,不曾被灑掃的蘇拉收拾了,落在土地上,卻也別有一番意味。

他心裏卻是混沒有著落,隻盯著那葉子,恨不得它重新回到了樹枝上。因這就好似是……怡親王的性命一般,還猶泛著綠意,卻竟是就這麼……

弘晝的胳膊攬著他的肩,歎道:“你也別責怪自己了,原本十三叔身子就一直不好。皇上從二月病到了八月,你當是他這六個月來就好過?他比皇上身子還虛呢。且他昨晚上也是一整晚的跪經,尋常人也受不了啊。譬如你,不也暈過去了?他又是本身腿上就有病……”

胤祈緩緩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歎道:“你不知道……我怎麼不清楚,十三哥本來就……前幾日瞧著那臉色,比皇上還差一些兒呢,實則他在我心裏,早就和死人無異了。可偏生是我昨兒晚上禱念著,任是誰也好,讓他替皇上死了,叫我親手去殺那人都成,我現下……”

弘晝忙道:“這話不能說了!旁人聽見了,還說你是個妖怪呢,竟是能給人換命了!你也想想,你自己哪裏就有這個本事了?若真是有這能耐,你不是還說了好些願意替皇上死了的話?怎麼你現下仍好好的呢?這不過是湊巧罷了。”

胤祈閉著眼睛點了點頭,將腦袋擱在了弘晝肩膀上。

他何嚐不知道這的確是湊巧。怡親王本來身子就極不好,跪經一晚上,就此死了,當真不意外。可是,偏偏就是昨晚,他祈願的時候,念叨了那樣的話,而今早雍正脈息平穩,竟是要好的樣子,而怡親王傳來壞消息,竟是薨了。

這怎麼能不讓人多想,不讓胤祈覺得愧疚?他也並不想將怡親王之死的責任背負到自己的頭上,然而……從聽到那消息的時候,就忍不住地想起了自己昨晚的祝禱。

弘晝又在旁低聲道:“萬萬不可再和別人說你昨晚跪經時念禱了什麼,這話還是有人信的。你今日失態,方可說是為了十三叔傷心,過了今日,莫要再如此失神。怕是就算是皇上,他知道了你……也難原宥你。”

胤祈又點了點頭,終於忍不住有一點淚水從眼角滑出,沒入鬢角裏,旋即不見了。他用力閉了閉眼睛,又睜開,道:“幸得有你……”

弘晝朝他笑了笑,並不說話。

過了片刻,胤祈勉強打點精神,道:“咱們也去瞧瞧皇上此時醒了沒有。雖說今兒早晨時,太醫院的都說他已然無礙了,可畢竟先前病成那樣,怎麼就能讓人放心了。皇上和十三哥又是……怕是要傷心極了。”

弘晝點頭道:“好。”

一麵扶著胤祈起身,弘晝一麵低聲道:“若是你心裏當真過不去這個坎兒,就……你代替十三叔,做皇上的臂膀。十三叔是皇上最愛重的兄弟,許是你比不過,但是……你能替十三叔,接下了他的擔子。”

他聲音裏能聽得出,猶有一絲不情願,胤祈一怔,卻是為了他說的那些話。

平素弘晝自然也是為了心疼他,並不願意他多做什麼事務,然現在卻這樣說……一方麵是體諒他這樣自責的心情,另一麵,也著實是為了大病初愈的那個人考慮到了吧。

胤祈便笑了笑,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道:“知道了。”

弘晝一怔,過了許久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傻愣愣地笑了。

胤祈一拉他,道:“走,咱們去皇上那邊兒。”

弘晝便被他拉著往前,才到了門前,就跌跌撞撞跑進來一個人,弘晝連忙護著胤祈躲閃開,這才去瞧那人,正是雍正身邊伺候洗漱的小太監。

那小太監滿麵喜色,急急道:“二位爺,皇上醒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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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手擱上了胤祈的手臂上,雍正笑歎道:“你還當真事事處處都學著老十三來了?他在的時候,也時常這麼要過來攙扶朕。實則他的身子骨才是要人扶呢。”

胤祈略笑了笑,沒有答話。從屋裏出來,走了一會兒,他才笑道:“皇上這幾日瞧著胃口還好,果然先前便說,每日動彈動彈,對身子是好的。”

雍正道:“還不都是你亂出主意?每天在園子裏轉這麼一圈兒,起初那幾日,朕回去之後,渾身上下都是酸疼的。不過晚上睡覺時,竟是睡得沉了許多,吃飯也覺得香,朕尋思著,倒是有些用處的。就是太耗時。”

胤祈便笑道:“耗時也是為了皇上的身子好不是?這會兒瞧著是少了看折子的時候,實則日後才是換回來了更多的時間。皇上也最明白這個道理,不然,便是底下人在如何巧舌如簧,皇上也不會動意的。”

雍正點頭道:“朕自然不會被旁人左右。你也不過是恰巧說出來了,朕一琢磨,原是曾想過這樣的事兒,就順著應下了。”

胤祈忍笑,雍正打從病好了之後,性情脾氣上,竟是有些像當年的康熙。尤其是喜好在小處自誇這一點,真是可愛得很。

正走著,迎麵過來一個人,胤祈扶著雍正停下。正是雍正十三年冬,雍正痊愈之後冊封親王的弘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