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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

這三個字被用端正的楷書陰刻在平滑的安山岩,除此之外什麽也沒有。通常隻有掛在服務櫃前的名牌,才會用如此簡潔的表示,偏偏它不是,它的規格大小十分清楚地彰顯用途,除了銘刻在上麵的身份,是不是能代表本人都不被確認。

吳邪打理這塊碑時是經過掙紮的,和它的外在無關,而是和它的內容有關。不消說,一個生前(吳邪下這個字眼時同樣掙紮)就力圖清淺的人,自然不會要個大肆鋪張的沉眠之地來引人注意,所以他挑了最簡樸的材質:安山岩是山脈的中樞,穩定,沉默,且專司淨化,就像那人的感覺一樣。

──然而這素潔還是呈現的過頭了點,畢竟碑麵上所有該有的資訊都從缺,沒有卒日,更莫論生時,前者是立碑人回避著承認,後者更是無從得知。

於是困擾吳邪最久的,便是該用什麽樣的句子,來陪伴那個隻有名字的名字,也就是所謂的墓誌銘;吳邪不是文豪,肚內倒也有一定的墨水含量,不過他和時代一樣依賴網絡,透過它搜集了不少楷模,從古往的文謅謅到今時的無厘頭,但是沒有哪一項能提供他具體的靈感。

這意味著他從『張起靈,字油瓶』,到『生不可考,漠不可親,矣不著痕』,甚至『禁止強烈搖晃』等各種大相迥異的詞性都考慮過,卻始終拿不了準,以致三個灑脫卻也寥落的大字周圍,除了大顆粒的灰色結晶外,其它尚存一片空白。

畢竟墓誌銘不是由墓碑的主子,就是對碑主而言非常親近、或者非常了解他的人所立下的,吳邪知道自己哪樣也算不上,但同時間他也肯定,除了他沒有人會替張起靈作這件事,若有,或許吳邪還寬慰些呢。

他之於張起靈,或張起靈之於他,就像那一大片的留白,都無從定義起。

※※※

碑牌坐落的地方在杭州郊區。

吳邪選定了一知名的遊洞臨近處一不知名的小洞窟,為的是想讓它既隱蔽又顯出獨特性,貌似潛意識裏他所作的每件事情,都在為那人在他心裏的定位下注解,隻是他自己渾然不察。

節慶是一個很好的造訪理由。第一次吳邪拎著相關食材前往,那天是中秋,薄薄的烏雲虛掩不散,月亮的光度也明暗參半,導致吳邪映在平滑岩麵上的影子像團調色不均的墨彩,不夠圓滿,也不夠殘缺。

他看著碑上的名字,胡亂說了幾串話,說了些什麽等離開後也記不太詳細;無關乎就是閒話家常吧──雖然『閒話』和『家常』都不是原本存在他和那人之間的互動,那個暗自被自己命作悶油瓶子的男人啊,有本事吸進所有歡動磁場,丟出化不開的凝膩,一拔開瓶塞爆出的便是懸命詞兒,增了或減了,便是蓋了或揭了和閰王間的屏幕。

對於這樣一個人,吳邪知道自己對他除了感謝沒什麽好說的,可偏偏這人還對他說了──吳邪選擇相信這話除了自己之外沒別人聽過。那人說:他找不到自己和這個世界的連結,倘若有天他從世上消失,想來也不會有人發現;

我就會發現。當時吳邪是這麽回答,而這份信誓旦旦的氣焰,連他自個兒也不知打哪裏升起,那人或許也察覺到這一點,於是很快用實際行動來佐證吳邪的決心,他消失形同蛻了殼的蟬翼,連同他的預言一起,被秋風刮進深不見底的雨林,發生的當下很快,實際上卻輕慢不著痕跡,彷佛他的人跟說過的話語,都不曾真正存在。

如果沒有那一番對談,吳邪不確定自己還會不會苦苦糾結,或者就這樣放手讓他去了,無奈吳邪是個異常守信用的人,至少對他在意的人事物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