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池遲一坐,其他的人彼此看一眼,就知道這是“有了”。

有了戲感,有了情景,有了和不存在的月光一起流淌的節奏。

杏兒抬頭,看看天上的月亮,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隻有一雙眼睛裏盈盈的似乎有什麼故事在緩緩轉動。

今天的月亮隻有一半,就像她的任務,也隻完成了一半。

此時此刻,她不願意去想什麼任務,於是她又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手。

她今天用這雙手救了一個敵人。

冷冷的月光照在她的手上,杏兒看著看著,突然緊緊的握住了拳頭。

她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去救人,隱約間她也不想明白,一如她當初不明白為什麼父親不讓她去見生母,其實不是不明白,隻是不想讓自己明白。

可這是不對的,隱藏在茫然背後的是無力,是軟弱,是死亡和失敗。

杏兒,或者說川崎雅子看著自己手心,眼神就像是一把用來淩遲的利刃。

她想懲罰自己,因為這樣能讓她斬除掉自己身上並不需要的東西。

在她的身後,衛從武無聲無息地走近,走到杏兒身邊的時候,他的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憨厚笑容。

於是,接下來杏兒就看見自己的手上突兀出現了滿滿的一大碗紅薯飯,帶著香甜氣和一絲臘肉的香味。

川崎雅子迅速收斂了自己的神情,讓自己變成了這一幕開始時的那個村姑。

“我做的紅薯飯。”

捧著自己的那一碗飯,衛從武擠在了杏兒的身邊坐下。

“大塊紅薯、大碗米,所以我人也是長得大塊兒的,你也得多吃點兒,將來咱們的娃兒也得是個大胖小子。”

嘴裏嚼著一塊紅薯,衛從武對著自己的“未婚妻”擠眉弄眼。

相處的這些天,他發現杏兒不是一個愛笑的人,她的眉目間總是存著心事,不過想想,一個人一睜開眼睛什麼記憶都沒有了,換成他他也笑不出來啊。

可是衛從武是想看著杏兒笑的。

就像今天救起羊蛋子的時候那樣,臉上帶著笑,露出了一口小白牙,眼睛裏像是有有小星星在裏麵那樣。

杏兒對著衛從武甜甜地笑了一下,雖然在對方眼裏她此刻嘴角抿著,眼睛裏也沒什麼神采,但是在別人看來,她已經足夠的甜美,甜美到了誘人的地步。

因為她的笑,仿佛身邊吹拂的微風裏都帶著一點纏綿。

川崎雅子是打定了主意在走之前靠著“衛從武未婚妻”這個身份來保護自己的,前麵一連串的陰錯陽差讓她誤以為這個世上真的存在一個杏兒,是衛從武的未婚妻,是一個教書先生的女兒,還是村裏林二嬸的遠方親戚,當初正是因為林二嬸家男人的關係,杏兒和衛從武才會訂下婚約。

為了掩蓋自己的真實身份,犧牲一點色相對於高級特務訓練出身的川崎雅子來說不算什麼。

對這個笑容,衛從武不為所動,他隻催著杏兒大口吃飯。

“多吃一口,快點兒。”

他重複著這句話,“溫順”的杏兒就跟著他的指令扒飯吃,一口又一口,衛從武的聲音裏都有點急躁了,川崎雅子也在想是不是這個男人在故意整自己。

剛剛的溫馨氣氛轉瞬即逝,衛從武的急切和川崎雅子的不耐形成了微妙的情緒共振,兩個人互相影響,讓這個靜夜的氣氛變得更加緊繃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杏兒插到飯裏的筷子撥出了一塊雞蛋大小的臘肉。

看著這塊肉,杏兒一時不知道自己應該說點什麼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

期待能看見杏兒驚喜的衛從武也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一幕。

情緒共振以一方的戛然而止宣告結束,衛從武長出了一口氣對杏兒說:“紅薯飯裏放臘肉,我的絕密做法,我娘當年就是這麼給我偷肉吃的。”

衛從武的眼睛眸色很深,看人的時候仿佛簡簡單單就能看到人的心裏。

接觸到他這樣的目光,杏兒“怯生生”地低下了頭。

“讓你吃肉,你怎麼又低頭了?抬頭啊。”

杏兒不是在害羞,她有什麼可害羞的呢,隻是衛從武的話讓她想起了一些被封鎖的往事,川崎雅子她這些年的經曆不可謂不精彩,可是能這樣給她肉吃的,用小心期待的眼神希望她能驚喜一下的人,從來沒有。

“抬頭啊,吃塊肉又不能讓你變成新娘子。”

杏兒抬頭了,她的目光仿佛總比她抬頭的動作緩了一下,先是微微抬起下巴的臉龐,然後是那雙如水一樣的雙眸。那雙眼睛從衛從武的領口慢慢掃到他的眼睛上,四目相對的一瞬間,衛從武很想給杏兒一個燙人的擁抱。

可他的手幾番掙紮還是沒有抬起來,杏兒的眼神太柔和,也太幹淨。

屬於今夜的半個月亮在她的雙眼中,讓直視這一幕的衛從武也迷醉了。

半個月亮在天上,一個完整的月亮就在這個女孩兒的眼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