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搭地聊天,互相恭賀新春。
李淩風拖著寂寥的影子,徒步走過長長的宮道,不理道路兩側宮人的問安。
十八年前,升平二十年的除夕,父皇處在外憂內患中,脾氣極為暴躁,三弟無意闖進禦書房,被他狠狠抽了一鞭子,張著缺牙的嘴哭得撕心裂肺。他過去把三弟抱在懷裏,生生受了父皇的一頓鞭打。
月光下,他的手呈現一種近乎透明的質感,手背一道陳年鞭痕,清晰可辨。
爾虞我詐的官場爭鬥裏浸淫多年,他似乎喪失了常人的七情六欲,連悲痛的過往也不能刺傷他,隻剩滿心嘲弄,那時候多傻。
“陛下,奴才在河灘下遊把河燈都截了,這張是郡主的字跡。”
李淩風拖著一道寂寥的身影回到寢殿,忠勝送上一張紙條。
“一願爹娘康健,二願郎君千歲,歲歲長相守。”
兩行清麗端正的小字,薄薄一張紙條被皇帝捏在手裏。
“郎君……”他沉吟一聲,兩指把紙條揉捏成團。
他脫了靴子,執了書卷斜倚枕榻,半晌隨意問道:“皇後今日如何?”
忠勝從門外進來,“今日似乎清醒了些,一直念叨著陛下。奴婢稱陛下在參加宮宴,娘娘不再糾纏,這會兒怕是睡下了。”
“朕今日乏了,明日再去看看她吧。”他打了個哈欠,放下書卷走入內殿。
鮫綃輕帳垂下,李淩風閉上雙眼,聞到一股子鵝梨帳香。
他的寢宮,一直沒有任何熏香,他的飲食習慣、生活作息,沒有任何明顯的特征,因為指不定什麼偏好,會成為有心之人攻訐的漏洞。
這會兒卻有悠悠的暖香,和孫嬋身上的有些相像。
他本半夢半醒,一隻柔荑觸碰他的臉頰,他張開雙眼。
一美貌女子,衣衫半褪,香豔地斜倚床頭,如水眼波凝望著他。
見他清醒,不急不徐跪在地上,垂首道:“參見陛下,奴婢庭歡,是慈寧宮太後的婢女。”
他認真看了看她的臉,鵝蛋臉型,兩頰緋紅,故作鎮定,長睫下的一雙嬌媚杏眼卻出賣了她的不安。
手肘撐起身子,他伸手捏了她的臉頰,捏了一手滑膩軟肉,不算溫柔地抱著她傾倒床榻。
……
孫嬋走到池邊的涼亭,坐著散了會熱氣。
冷靜少許,徑直往廚房去。今夜燒火丫鬟們煮了年夜飯,便可去休息,是以廚房無人。
她在櫃裏翻找出一把長壽麵,聞了聞,大概還能吃。用大鍋燒水,再把麵放下去,一排五顏六色的調料,她也不知道是什麼,各撒了一勺。
先前在靜楓莊的陳伯家裏,她曾下過一次廚,還被荀安嫌棄一番。現在陳伯媳婦的教誨已經忘光了,做成什麼樣她心裏沒譜。
掀了木板鍋蓋,蒸騰的霧氣衝得她睜不開眼,她憤憤得想,不管做得怎樣,若他敢說一句不好,以後別想她再下廚!
小辣椒切了兩隻,韭菜切了一把,薑蔥蒜末並放下去,再淋上一勺熱油,香氣撲鼻。
就是這顏色紅火得有些嚇人,她被熏得直打噴嚏,睜不開眼睛。
她把一大碗麵放進托盤,棉布蓋好,放在灶台上。
回房泡個熱水澡,洗去一身油煙味,凝脂玉膚細細塗抹了去歲梅花和寒露掐成的香膏,穿了輕薄的銀紅縐紗衫和雪緞襦裙,對鏡自照,自詡婀娜多姿,散著一頭半濕的長發走出房門。
這年夜飯要一直吃到半夜三更,一邊吃一邊有丫鬟把冷了的菜撤下去,換了熱的上來。孫嬋來到飯廳時,隻見爹娘二人對坐。
她不好意思直接問荀安去了哪裏,坐下陪爹娘說了一會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