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短暫的沉默之後,驚天動地的哭聲再次響起,被堤壩硬生生阻擋住的流動的大河終於決堤了,心的堤壩在接納的目光的揉捏下,竟然可以如綠豆糕一樣,不堪一擊,瞬間就癱軟成了粉末。簡潔能感覺到那一攤軟綿綿,軟綿綿的,淚水泄洪一般,就這麼湧出來了,好猛,好猛!
哭聲好響!好響!
就像那呼嘯著穿過叢林的風,摧枯拉朽般地想要毀滅所到之處的萬物,樹葉被吹得漫天飛卷,樹枝哢嚓哢嚓被折斷,連粗壯的樹幹都搖搖欲墜;又像那從天穹中瓢潑而下的大雨,肆無忌憚地衝刷著它認為肮髒邋遢的世界,垃圾被衝進了大海,小船被顛簸得東搖西擺,幾乎要翻到河裏去,雨水瘋狂地到處遊蕩,大有要淹沒良田,衝垮房屋之勢。
哭聲不止攜帶著瘋狂,瘋狂隻是哭號的第一樂章,瘋狂走過之後,以痛苦為主題的第二樂章就開始了。狂風的怒吼減弱,開始呻吟低回;洪水從懸崖一瀉而下之後,流速減緩,遇到了亂石堆,遇到了淺灘,艱難地扭曲著身子爬行。哭聲急促,簡直要喘不上氣來一樣,李文把溫暖的手掌放在簡潔的後背,那裏仿佛抽動著一隻驚惶的小鹿,想要跳出圍欄,卻又遲遲疑疑。那手掌一動不動,傳遞著溫柔和接納,小鹿踢蹬著四條腿,試著慢慢邁出矮矮的圍欄。
哭聲慢慢變成絕望的抽泣,小鹿的四條腿都邁出來了,它睜著惶惶然的溫順的大眼睛,東張西望,然後,撒開小腿試探著跑了起來。簡潔的抽抽搭搭當中夾雜了某些有意義的音符:“媽,老媽……不要我了……嚶嚶……嗚嗚……她扔下我就走……嗚嗚……”斷斷續續的訴說漸漸可以分辨出了具體內容,鼻翼抽動的聲音和嚶嚶的哭聲漸漸小了下來。
“媽媽把我扔給爸爸了,她要錢,不要我,老爸塞給我500塊錢……嗚嗚……就打發我回來了。他們好狠心,沒有人愛我,誰來愛我?”說著說著,她抬起頭來,看到自己的那幅畫,“我就像這棵小樹,風吹雨打,可怎麼長大呀?我該怎麼辦呢?他們還會為撫養費鬧嗎?再鬧我怎麼辦?我這麼讓他們討厭,當初他們幹嘛把我生下來呀?還不如生下來就死掉得好!”接下來又是一陣抽泣,風,慢慢小了,變成了微風習習;雨,也消失了威勢,淅淅瀝瀝。簡潔終於停止了哭泣,身子軟綿綿的靠在老師身上,仿佛被這一場哭號掏空了生命力似的。簡潔依偎著老師,閉著眼睛靜靜地,整個屋子裏隻能聽到兩個人輕輕緩緩的呼吸聲。
好半天,簡潔終於坐直了身體,拿起自己的那幅畫,認真感受著:“老師,您說,風雨是躲避不了的,也是小樹改變不了的,怎麼辦呢?”
李文心裏湧過一絲驚喜,委屈憤怒痛苦甚至絕望流淌過了,親愛的孩子開始有勇氣麵對問題了。她點點頭說:“你想到什麼方法了呢?”
“沒辦法,隻有忍著吧!”簡潔用手指撫摸著那棵被狂風吹得歪斜的小樹,關切心痛溢於言表,“不過,也還好啦,我還有您啦。”說到這兒,簡潔咧嘴微微一笑,拿起筆,在小樹的頭頂上,畫了一把花雨傘,遮住了狂風暴雨。她端詳著畫麵,有些滿意地點點頭:“這樣小樹就不冷啦。”
李文也露出了笑容:“這把小花傘好漂亮的,有了它,再大的風雨也不怕不怕啦。”
“嗯,老師,您說風雨會過去嗎?”簡潔一臉期待地問。“你說呢?”李文已經從簡潔的眼神裏看出了一絲希望,果然,簡潔再次用筆在左上角畫了剛剛露出來的太陽的一角,放射出微弱的幾縷光芒,李文拍著手笑道:“好哇,好哇——太陽出來了,風雨就會過去的,我們一起等,太陽鑽出烏雲的那一天。”
簡潔小心翼翼地折疊起這幅畫,仿佛收藏起自己的心情,走出李文老師的家門,她告訴自己:我可以撐下去,撐到烏雲散開,見到太陽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