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蓋頭輕動,那是聽心點了頭,一句“我會回來的”也清聲傳了出來。
已是黃昏了,一路上嗩呐吹著喜樂,卻透著幾分淒涼。送嫁的隻有兩個抬了轎的,四個吹著嗩呐的,還有一個長者穿著倒像是廟祝,這幾人一路上都不言語,隻是腳下急急走著,應是想著快快送了去,就趕緊回轉了。
他們出莊後,往東走了幾裏,在河邊停下了。這時天色還未全暗,長者對著河水念了一篇禱文,倒也不是什麼長篇累牘,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也就念完了。長者念完了以後,帶著幾人在河邊又是虔誠地跪拜了一番。他們結束了這套儀式後,見天色迅速暗了下來,皆是帶了幾分驚慌,像是被什麼追趕一般,急忙就回轉朱家莊去了。
河邊就隻剩了那頂轎子和轎中的聽心。聽心十分耐心地坐在轎中,靜候著那位“河神”的出現。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早已暗下,聽心在蓋頭下微閉了眼,聽著河水輕拍河岸的聲響。她看似一副心神放鬆的樣子,實則卻並未放鬆絲毫戒備。
不知何時起,四周忽有了些許不易察覺的動靜,空氣有了些微異樣的波動,聽心心中暗道了一句“終於來了”,便睜開了雙眸。
“累小娘子在此久候,本君來也。”一個飄忽的男子聲音傳來,那聲音聽著似乎年輕,語氣中還帶著七分輕浮。
“時候不早了,小娘子這就隨本君回府去吧。”那“河神”說道。此時,他的聲音已是從轎前傳來,他與聽心之間不過就是一簾之隔了。
聽心不發一言,依然端坐在轎中,不一會兒,隻覺得轎簾忽然被掀開,一陣帶了些許水汽的風吹了進來,而就在刹那間,自己竟被一人托抱而起,掠空飛去了。聽心忍耐著被人如此抱著的強烈不適,按捺下想要掙脫開來的衝動,這就隨著那“河神”去了他的洞府。
聽心原以為“河神”的洞府就在那河中,卻不料飛了一路,那“河神”離了河邊,反往山中去了。行了盞茶功夫,他們終在一山壁前停了下來。聽心微抬了頭,從蓋頭下看去,隻見那一身黑衣的“河神”走到山壁前,不知在那山壁上按了哪處,山壁在隆隆地響動中現出了一個入口來。
“河神”拉著聽心走了進去,山壁在他們身後又慢慢合攏來,還成了原樣。走過一條曲折的山洞小道,聽心感覺眼前忽然明亮了許多,地勢也變得平坦了,心想這裏應該就是“河神”的住處了。
“來來來,讓本君看看本君的新娘子是何模樣?”既已到了地方,“河神”便轉到聽心麵前,邊說著邊就掀起了聽心的紅蓋頭。
遮擋了自己視線多時的那片紅色忽然被取下了,聽心低垂著的雙目輕輕眨動了兩下,就慢慢地抬眼看向了站在自己麵前的“河神”。那個“河神”一身黑衣,頭戴黑冠,相貌還算周整,細看了去,他的眉眼間卻透著幾分邪氣,身上也有若有似無的妖氣透出。看來這“河神”還真就是個占地為王的妖怪,看他身上一直帶著些許水氣,應是水族修成無疑。
那邊“河神”也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聽心一番,暗暗想著,這朱家莊竟還藏著這麼個標致的大美人啊。他見聽心看著自己,神色鎮靜自若,不見絲毫驚慌不安之色,不由心中奇道,這女子似乎不太一般呐。
聽心既已對“河神”的身份有了些揣度,便移開眼去看現下自己究竟身在一個怎樣的所在。環顧四周,聽心暗暗想道,這“河神”看著邪氣,他的洞府倒還真是個不錯的所在。
這是一個寬敞異常的天然溶洞,高高的石頂上垂著許多長短不一的石鍾乳,石壁旁有很多形態各異的石筍石柱,看著倒也有趣。洞的正中略高處有一張天然寬大石椅,上麵鋪了一塊巨大的獸皮。下麵一些石桌石椅也是天然而成的,同那些石筍、石鍾乳一樣,在眾多寶珠螢石的柔和光線中泛著水潤凝脂般的光澤。在洞的後方還有一汪清水,在石壁上映上了些粼粼的波光。聽心猜想著,這泉水莫不是還與朱家莊外的河水是相通的,所以“河神”的洞府雖不在河中,卻也沒真的離了河去。
這大概隻是個外洞,聽心看到在石柱、石筍的屏障中還另有一通道,那裏應該還通向其他所在,以前那些失蹤的人不知是否就在那裏呢?聽心暗自思量著。
就在聽心細細打量洞內地形的時候,忽聽那“河神”笑著開口說道:“不知小娘子對本君的洞府可還滿意?”
“倒也是個洞天福地。” 聽心讚了一句,聽得“河神”頗有些自得之色。
“不過,怎不見大人的隨侍、仆從?”聽心四周環顧了一下,接著問道,“還有先前被大人接入府中的姐妹們呢?小女子理應先拜見一下的。”
“哪有什麼姐姐妹妹的,那些人早就……”“河神”脫口而出的話才說到一半,就驚覺地看了聽心一眼,改口說道,“本君洞府眾多,都分住在各處了。”
聽心柳眉微蹙,雖說早已猜測那些失蹤的人、被送嫁的女子們可能是凶多吉少了,可如今聽他話中之意,隻怕是真的已經遭了這“河神”的毒手了。看這洞府,神仙般的住處,卻因這“河神”不知沾染了多少血氣,留了多少怨氣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