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下來的耳朵中充滿了耳鳴。

兩個男人住在一起是沒有辦法持久的事,但發生了身體關係的男性友人之間是不是要用新的價值標準來判斷呢。

嚴樊旬被這些牽涉到道德的思考弄得焦躁,他想要停止這些思維,卻越來越痛苦。

更何況本來就是完全沒有交集的人,對方各方麵的條件高出自己很多,卻這樣接吻、這樣撫摸,這樣抵住鼻梁。

假如說左賢是在佯裝出和自己關係好的模樣來安慰自己,實在說不通,但如果不這麼解釋,就不明白為什麼他會喜歡和自己在一起。

因為不斷地擔憂,嚴樊旬沒有退租之前的房子,但他一周會去左賢那邊住兩天。左賢說過讓他搬過來,但嚴樊旬無法將自己的生活完全交托給這個年少時最好的朋友。

小時候沒有看清的差別,現在完完全全地看清了便覺得恐懼。自己腿不好,工資也很低,左賢卻是所有人眼中完美的存在。彼此的愛好和興趣也因為境遇的不一樣變得截然不同,仿佛自己還停留在當年,左賢卻已經往前走了十年。

前段時間父親過來要了一大筆錢,看著他央求說“絕對是最後一次”的樣子,還是把錢給了他。本來積蓄就沒有多少,現在更加緊張,不過比起小時候隻能吃些麵條的生活,現在也應該知足了。

希望生活變得更好一點,但這個更好隻能是和自己比,如果要和左賢比較,便一輩子也無法達到那個高度。

嚴樊旬動了一下有些跳痛的膝蓋,想起天氣預報說明天是晴天,但以這種疼痛的方式看,明天一定是個雨天。

他睡在床的邊緣,仿佛因為寒冷而蜷縮著。細微的風中,他模模糊糊地想起自己臉上的傷疤。

初一的時候,外麵在下雨,嚴樊旬趴在家裏的台子上做作業。到了九十點,爸爸推開門回來。他帶著滿身的酒氣,一把揪起嚴樊旬的頭發往牆上扔。

還沒有意識到要逃跑的時候,已經被打破的酒瓶劃破了臉。嚴樊旬本能地用手捂住流血的地方,但卻被拉開手指毆打。臉頰被扇了耳光,一下子就腫了起來,連牙齒裏麵都是血。害怕更加可怕的遭遇,拚命地想要往前爬,卻被爸爸一把踩住後背,不斷地揣著腹部和脊背。嚴樊旬忍不住嘔吐起來,他本來不想哭,但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了紅色,便害怕地低聲哭泣。等毆打進行到了最後,他已經完全沒有知覺了。

那天晚上,他在地上躺了一晚上。半夜裏,他一個人爬起來,對著水桶裏清澈的水看到自己臉上的血和傷痕,眼淚滾落出來。嚴樊旬痛得無法站立,他用雙手支撐著身體,像狗一樣地爬到牆角去。

在房間的角落中,他蜷縮成一團哭泣,感到天氣正在慢慢地變得寒冷,他害怕自己活不過今天的冬天。

第二天的早晨,爸爸像變了一個人一般帶他去看醫生。但不管醫生問什麼,嚴樊旬都一言不發,他害怕說錯了話,晚上被爸爸殺死。他安安靜靜地靠在醫院白色的牆壁旁,眼睛上綁著繃帶,他在想醫生是不是隱瞞了一些東西,或許自己的身體是無法活過冬天的。說不定自己的生命在什麼時候就突然停止了。雖然那時候對死亡沒有理解得那麼透徹,但依舊覺得異常恐懼。

就算當年不斷地被毆打,但現在隻要父親來要錢,嚴樊旬還是會把錢給他。如果不給他錢,他似乎就會被賭場或者高利貸之類的家夥殺掉。父親對於死亡的恐懼和當時的自己應該是一樣的,那是仿佛陷入深淵一般的無邊恐懼。

“起來了。”

做著過去的夢,似乎還在思考著什麼,處在淺眠中的嚴樊旬被左賢叫醒了。

“早飯我做好了。起來吃吧。”左賢說,他已經穿好了衣服,站在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