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比他那尚來不及熟記娘親麵孔的胞弟好,至少回憶中的娘親,
總會溫和地微笑輕撫他的頭;至少回憶中的娘親,曾牽著他的手走過大街小巷,僅為
一句嘴饞話兒。
隻是,他卻也無法忘懷,娘親是為強生弟弟落下病根;無法忘卻,娘親仙逝之時,
父親推開他的手,將他拒絕得遠遠的,連句安慰話語都無。
守喪熱孝之時,緊握著他手的,是懷寧,是總強求陽焰攜領前來的懷寧,不是
父親。
自那時起,他再也不向父親尋求什麽,不再強求那些不再屬於他的親情。
所以娘親百日那夜,一身夜行衣私自出宮的陽焰要他選,他義無反顧地選擇了
懷寧,再不顧忌父親曾諄諄告誡過的那些不可。年滿十七那日,?起包袱上山修練,
幾年後回宮考取武狀元,著手厘清宮中權力威勢,參與陽焰大大小小計策謀略。
他不曾後悔背棄父命,不曾後悔那夜皎皎月光下,向陽焰起的誓。
他隻是,想保護懷寧,想見懷寧開開心心的。如此罷了。
再次抬眼凝睇神色難得正經的懷寧,靖淩不禁在心底描繪人皮麵具下那張再熟稔
不過的稚氣臉龐。
總期盼懷寧對其餘事物也能如待琴這般認真看待,別總是沒個正經似的,事事都
不往心上去。
但偶爾也會有道聲音,低語希冀著要懷寧別變。
他隻想見著懷寧的笑,像現今這般就好。
像這般,就好。
《皇七子》 12
一曲罷,不知何時放下金陵扇的江子季擊掌喟歎:「名琴綠綺,果真是好琴。
果真與凡琴不同氣度,難怪司馬相如能靠綠綺娶得美嬌娘,今日在下可真是長了
見識。」
懷寧似乎仍有些意猶未盡,過了好些時候才回過神來,連忙笑道:「以後子季就
有許多機會好好琢磨這般妙音了,斷不用急於一時評跋。」
江子季搖搖手,「不不不,在下可說是完全明了了。」
「明了?這話怎說?」懷寧一臉不解。
「方才聽凡弟奏罷一曲,在下可完全明了了,」江子季嗬嗬大笑,「在下壓根就
不適合撫琴這回事啊!如此這般名琴,在在下手中可奏不出這般樂音,若非凡弟大顯
身手,在下恐怕還無法了悟呢。看來焚琴煮鶴之事,在下還是少做些好。」
懷寧臉上有一瞬呆然,似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見懷寧這般表情,江子季趕緊要
他別介意,輕笑著自我嘲解道:「畢竟在下一介商賈,算盤子兒總與在下較相配,凡
弟可別介意。」
懷寧撥了撥弦,「話可別這麽說,算盤子兒答答作響可是能日進鬥金呢,子季可
別輕瞧了自己。」頓了頓,「倒是像我這般單會撫琴,平日被舅舅念得可慘呢。」
葉將軍確實曾斥責懷寧無乃父之風,鎮日撫琴遊樂偷溜出宮的成何體統,要懷寧
該學學朝政學學如何協助陽焰,能有朝一日為陽焰臂膀……但也僅有幾回,因陽焰不
喜聽這話。而後葉將軍也鮮少過問懷寧之事,乃至放任懷寧捏造葉凡這號遠房,在京
城四處遊玩結交朋儕。
「哈哈,人總是有擅長與不擅長,在下明了自己終不是那塊料子。琴麽,還是欣
賞欣賞便罷。但凡弟琴藝確實不凡呢,與名琴相稱得很,相信有朝一日定會馳名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