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大學生手裏拿著一把刀,不管不顧衝進他們報社,要找他們拚命,當時她的眼神無助又哀慟。
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王軒幾乎是和廖震同一時期進的報社。
曾經滿懷理想的少年如今早已變得滄桑市儈,這些年來,他也曾經寫過很多名不副實的報道,但好歹也有底線,可廖震……早已經變為一個無情的劊子手。
他的筆,他的才華,便是施暴的工具。
王軒手按壓下眉心。
時至今日,他仍舊記得那名女大學生,記得她的長相,也記得她倚靠在報社牆角,泣不成聲的畫麵。
她的名字叫周穎。
明明擁有大好前途,卻因為種種原因,被迫輟學。
不僅如此,還被冠以惡名。
當時她才多大?
如果廖震最初的那個報道是假,那麼所有曾經參與這篇報道的人,包括他自己,都難辭其咎。
是他們這些自詡正義之人,親手將她送上刑台。
王軒覺得嗓子有些幹澀。
他問紀寒:“……周穎她,現在過得怎麼樣?”
“開了一間不大的雜貨鋪,勉強維持生計。”
紀寒想了想,接著說:“她結婚了,老公對她很好,可她的身體卻因為當年的變故,再也不能懷孕。不論如何,曾經造成的傷害都難以挽回。這些年,她和她老公一直在想辦法,希望能夠討一個公道。”
“我什麼時候能見她?”
“我已經聯係了周穎,她那邊隨時都有時間。”
“那就今天吧。”
王軒起身。
男人拿起掛在衣架上的外套,抬步往外走去。
即便一開始他幫紀寒的目的並不單純,可此時此刻,當那些鮮血淋漓的報道全然呈現在他眼前時,他便清楚地明白,絕對不能再繼續沉默下去了。
鑫鑫雜貨店。
周穎正在和老公一起上貨。
女人眼角眉梢已然有了明顯的皺紋,歲月的侵蝕使她不複年輕時那般美麗,卻也讓她變得更加從容。
王軒坐在車裏。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沒有勇氣去麵對她。
紀寒提醒:“不下車嗎?”
王軒這才終於意識到自己究竟是過來幹嘛的。
他們和周穎見了麵。
十月中旬,天氣並不炎熱,可周穎剛剛勞作過,額上還掛著汗珠兒。
她也不顧忌什麼形象,隨意用袖子擦了擦。
周穎同身旁五大三粗的漢子道:“老公,這兩位是來幫咱們的,你去給他們燒點兒茶喝。”
漢子聽了她的話,朝紀寒和王軒點了點頭,然後朝屋裏走去。
周穎似乎是認出了王軒。
她看著他良久,然後道:“你好,又見麵了。”
王軒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他還保有良知,對周穎,慚愧萬分。
周穎說:“謝謝你當時給我的路費,如果沒有你,那時無依無靠的我,大概率已經凍死在街邊了。”
王軒怔然。
他早已經忘記幫過她。
他也是幫凶之一,可如今,她竟然說感謝他,隻為了曾經微不足道的善意?
周穎並沒有發現王軒的異樣。
或許在外人看來,她這些年過得既辛苦又勞累,可她卻很知足。
經曆過那樣的事情之後,還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她感恩又珍惜,若說這輩子還有什麼遺憾,便是曾經給她帶來傷痛的人沒有得到報應。
她沒有那麼大度,可以將一切都遺忘。
周穎確實找到了相關的證據。
當時那個男人……趁著酒局將自己迷暈,帶到了一家高檔的私人酒店,可他卻沒有想到,酒店的房間竟然內置了攝像頭,攝像頭清楚地記錄下了當時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