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視的人們隻字片語中大概了解了一些情況。
比如說她是在二十五歲大壽的時候遭遇刺殺,被推下旋磨台的,當時高台上還有四十九個待選的秀女遭遇踩踏事故。
其中三個秀女殃及池魚,中了有毒的暗器,搶救無效死亡、兩個慌亂中失足墜下高台,當場斃命、五個秀女被踩得斷胳膊斷腿、七個秀女容貌出現瑕疵,已是不能參選了。
隻有三十二個秀女全須全尾的活著。
選秀場變成修羅場,這些懷揣著皇後之夢的秀女們真是太慘了。
還有就是宮裡有兩個太後,她雖是太後,但不是皇帝的生母,皇室的生母是慈聖太後。
紀雲閉著眼睛,看不見皇帝的相貌,但聽聲音,是個少年天子。
少年天子對她這個嫡母很孝順,親自來慈安宮探病,回去忙著處理國家大事時,幾乎每隔一個時辰就派司禮監的掌印太監懷恩來病榻前問候。
太後遇刺,少年天子震怒,命令東廠徹查此事,慈慶宮現在由禦馬監的人保護著,除了皇帝和皇帝的親娘慈聖太後,任何人都不得來慈慶宮探望太後。
因來的人太少,伺候的宮人也都戰戰兢兢,沒有心情交談,紀雲消息封閉,躺了一天一夜,所知道的現狀實在有限。
夜深了,值夜的宮人歪在熏籠上打瞌睡,紀雲等到宮人鼻息悠長穩定,應是睡熟了,這才睜開眼睛,悄悄從被窩裡鑽出來,光著腳走下床榻。
她首先要搞清楚“我是誰”這個問題,所以,她走到梳妝台前,撥開了蒙在鏡子上的鏡衣——據說鏡子會攝人魂魄,鏡子不用的時候都用布蒙起來,這塊布叫做鏡衣。
紀雲看到了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
就是她自己。
不可能!一定是我眼花了!
紀雲左手拿著鏡子,右手舉著一盞琉璃燈,琉璃燈幾乎貼著她的臉,透明的琉璃燈罩差點將她臉上的汗毛給燙沒了。
銅鏡在手裡瑟瑟發抖,沒有看錯,就是紀雲本人。
紀雲還是不敢相信,她放下鏡子和琉璃燈,扯開了衣襟,露出右肩下的鎖骨。
鎖骨的肩窩處,赫然有一顆米粒大小的嫣紅色的胭脂記!
如果相貌是巧合,不可能連胎記都一模一樣。
好不容易接受奪捨的現實,現實卻再紀雲一拳重擊,根本不是奪捨,她就是太後本人。
紀雲又開始慌亂了,她環視一圈臥房,看到窗台桌子上擺著一本磚頭厚的書。
這是一本年歷。
紀雲拿起歷書,見上頭寫著“戊申年二月初七,利祭祀、訴訟、遷徙。忌嫁娶、安床、動土。凶神在正南,喜神在西北。”
紀雲清楚的記得,她最後一次鑽進被窩時,是“戊戌年二月初五”——也就是她過生日的前一天,所以她不可能記錯。
從戊申年到戊戌年,正好是十年整。
宮人談論昨天太後過生日遭遇刺殺,今天是二月初七,那麼昨日就是二月初六——紀雲的生日。
紀雲現在肯定她就是紀太後本人。
十年,從十五歲到二十五歲之間我都經歷了些什麼?
我隻想做一條混吃混喝,慢慢苟到退休的鹹魚,怎麼變成了一飛沖天的鳳凰?
為什麼這十年就像被人偷走了似的,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紀雲用多年看小說的經驗來推斷目前混亂的局麵:奪捨!這十年我一定是被人奪捨了!
有一個靈魂霸占了我的身體,成為太後,十年後,奪捨的靈魂走了,我回到了自己的身體。
可是,我不想當什麼勞什子太後啊!
紀雲腦子裡狂風暴雨,窗外突然變亮了,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紀雲像條泥鰍似的溜回到床上。
值夜的宮人也隨之驚醒,扶著熏籠站起來。
此時快三更了,永興帝剛剛批閱完奏疏,來探望紀太後。
見太後依然沒醒,永興帝把宋院判叫來,正欲痛罵,司禮監掌印太監懷恩進來說道:“皇上,慈聖太後來了。”
永興帝趕緊去門口迎接親娘,慈聖太後屏退眾人,和兒子說體己話,“你忙著國家大事到深夜方休,還要操心仁聖太後的病,要保重龍體啊。”
永興帝說道:“朕用過夜宵了,來看看慈聖太後再回乾清宮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