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段(1 / 2)

俊朗青年,再到如今鬢發灰白,看著他,就是一麵鏡子。卻沒有想到,幾十年的朝夕相對,這樣的俯視竟還是如此遙遠。王座再高有什麼用,心是死的。

許久,才聽見一聲歎息,“你總是動不動就跪,還等著寡人去扶你麼?如今寡人這力氣,怕是再扶不動了。”

老侍官喉頭一哽,默默起身。是啊,都老了……

“研墨吧,寡人要下詔。”

“立公子如樾為儲?”

趙王點頭,“如今秦國日盛,六國相敵,寡人的病你也不是不知道,過不了冬的。天下兩三年之內,必有一戰。無琊那孩子心善,怕也保不了趙國,也隻有如樾,他夠狠。”說話間,兩道詔令已下,趙王蓋上大印,將兩份卷帛遞到老侍臣手上,“這一份,你即刻替寡人傳召群臣宣讀,這一份,待公子無琊逝後……再昭告天下,別弄錯了。”

老侍臣接過兩份重逾千斤的詔令,趙王又道,“午膳過後傳築陵官進宮,告訴他,寡人的福地要他再改一改,用作儲君墓,葬製就按儲君登極後的來。”

老侍臣手中的卷帛幾乎都要震落,“王要以諸侯之禮葬公子無琊?!”

“我欠他的。”

說完這句,窗外撲棱棱飛過兩隻鵲兒,惹得一片樹影搖晃,兩人都轉頭望去,一時誰也沒有再說話,金碧輝煌的大殿裏死一般的寂靜。

趙王端起茶杯,老侍臣一根手指輕輕摁上杯蓋,“茶涼了,換一盞吧。”

他搖搖頭移開他的手,“不用,習慣了。”

冰涼的茶液流入喉嚨,凜冽的清醒幾乎讓他以為人生不過一場大夢。

“苦吧?”老侍臣接下茶杯。

趙王看向他,“我心裏苦。”

“我知道。”老侍官點頭。這場夢,太長了,塵世擾擾,轉眼就過了一生,又有幾個人有幸在夢醒之後,還能再看見年少時最初想要執手一生的人?

趙王移開視線,“你替寡人辦了這幾件差事以後,告老還鄉吧,趁寡人還能安排,回老家去置些房地養老,不然等哪天寡人一閉眼,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樾容你不得。”

老侍臣垂下眼,“臣跟了王一世,怎麼到了頭,還要缺這幾天……王去了臣自然跟著去,不勞王安排。”這一天,我也等了一世了,至少,讓我陪你生不同衾死同穴,也報了你對我五十年的青眼有加……

趙王望著他笑笑,“隨你吧,一輩子了,寡人也不知離不離得開你,別人泡的茶,寡人不愛喝。”已經為天下失去了太多,總該自私一次了。

老侍臣也含淚微笑,“這不就是了……”那笑裏竟透著幾分年輕時的風華神采。

“若沒有什麼事,臣宣旨去了。”老侍臣躬身欲退。

“素衣!”趙王忽然一聲輕喚,老侍臣驀地抬起頭來,手中卷帛終還是止不住落了地。當年衣冠如雪、辯驚四座,如今老態龍鍾行將就木,如何能再堪這一聲“素衣”……

趙王定定望著他,眼睛眨也不眨,好像就這樣望過了五十年,“素衣,讓我再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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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深秋,趙國多事,趙王三日之內二易儲君,一旨立公子無琊,無琊於出使魏國歸國途中遇刺,罔治,三日逝,大禮葬於邯鄲山寶穴。二立公子如樾。十日,喪鍾三鳴,趙王薨,葬從簡,未與先二後同葬,僅令一侍隨。

而那位安詳臥於棺槨之側的老侍臣年輕時,宮人多謂其眉眼竟有先王第二任趙後六七分神韻,卻不知究竟是誰像了誰六七分……

吳邪滿身大汗隻想快點醒來,卻像被魘住了一樣動彈不得。漸漸扭曲變形的場景轉到了他熟悉的地方,這個離奇的夢,終於要結束了麼?

還是那片趙魏邊界的山林,草木葳蕤,鳥聲啁啾,一行馬隊迤邐而來,正是出使魏國共商伐秦事宜的趙國公子趙無琊。中間一輛車輿,華蓋上的流蘇搖搖擺擺,想是一路舟車勞頓,不免沾染了塵土。馬車旁一黑衫侍衛策馬扣劍,寸步不離。遠遠看過去,吳邪便認出是陵。

行到一半,“嗖嗖……”一排冷箭穿過,由於地近趙國邊界,隨行的士兵多少有些鬆懈,一時不防,竟錯錯落落地倒了一半,剩下的不敢怠慢,迅速圍住了車輿。陵雙臂裹著無琊躍出馬車,“中伏了,當心!”

無琊神色凝重,“此地未出魏界,若是魏王派來的刺客,何需跟到兩國邊界來行刺?”

陵看了他一眼,無言,劍早已出鞘,發出一聲清越的嘶鳴。箭雨過後竟有數百之多的刺客欺身上前,無琊也抽出佩劍嚴陣以待。

陵展身而動掠至陣前,簡短地對身後不足五十之眾下發指令,“護主!跟我殺出去!”隻要他們能撐到趙國界內,他不信刺客敢在皇城十萬守將麵前追殺趙國公子。

他這一躍占盡先機,將敵方陣形撞亂不少,無奈雙方人數懸殊,依然無法破開包抄之勢。趙兵折損更是慘重,隻得十餘人圍做一圈護住無琊,而且那個保護圈還在不斷縮小,最後隻剩強弩之末的三四個人。陵再不敢貿然衝殺,沉著氣退回無琊身前,無琊扯掉礙事的外衣,回身一格一刺,逼退了幾個尾隨的刺客。兩人一路殺出去,離了官道時,數十人的馬隊也隻剩他們兩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