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叮當直響。
他先前待過的那個房間的門縫中隱隱透出一些昏黃的光亮,煤油燈的亮度很低,但已經是這座城堡裏唯一的光源,許暮洲站在門口,覺得眼眶有些發酸。
在他看到的後半截那短暫的“未來”中,嚴岑甚至沒有出現,但他又實實在在地在那裏——就在許暮洲最需要他的時候。
可許暮洲自己心裏清楚,就像是生命中那些玄之又玄的“巧合”一樣,遺忘了一切的他隻會當那是一次巧合的門鈴故障,哪怕之後會後怕,可能最多也隻是感慨幾句自己的運氣不錯,而不會知道這世上還有人在背地裏偷偷護著他。
——這確實是嚴岑能幹出來的事,許暮洲想。
嚴岑好像就是這樣,他看起來那樣傲氣又自負,看什麼都是遊刃有餘,仿佛全天下沒有什麼他解決不了的。
哪怕是這樣細致入微又用心的事,落在嚴岑眼裏,恐怕也不過是一句輕飄飄的“舉手之勞”。
但他哪是什麼願意幫人“舉手之勞”的人,宋妍他們都說過,嚴岑為人處世一向奉行著“見死不救”原則,與他無關的事嚴岑連看都懶得看,更妄論巴巴地抱去幫忙。
但隻有他……許暮洲想,嚴岑一向拿他當特殊的。
許暮洲心裏直發酸,他腳步迫切地向前跑了兩步,伸手推開了門。
煤油燈被擱在床頭的小茶幾上,鐵盒裏裝著足量的煤油,正燒得熱切。
那張逼仄的小床對於嚴岑的身高來說有些太短了,於是他也沒躺下,而是幹脆半坐在床上,向後倚著冰涼掉渣的磚牆,正在閉目養神,似乎是短暫地睡著了。
嚴岑顯然將許暮洲的話聽進去了,他鎖骨附近的細小傷口被處理過了,上麵糊著一層綠油油的不明糊狀物,將他半個肩膀都糊滿了。
許暮洲腳步一頓。
但一向淺眠的嚴岑似乎沒有被他吵醒——或者說,在長久的相處中,嚴岑已經對許暮洲的腳步聲免疫了,不會像是聽到了陌生聲音那樣警覺。
許暮洲盡量放輕了腳步,踩著吱嘎亂響的木地板走到了床邊。
嚴岑從小憩中醒來,先是習慣性地擰起眉,但緊接著又認出了許暮洲氣息,於是幹脆連眼睛都沒睜開,隻是懶洋洋地一抬手,握住了許暮洲的手。
“回來了?”嚴岑的聲音裏帶著點初醒的漫不經心,問道:“問出什麼來了?”
許暮洲順著他的力道跌坐在床上,握著他的手,忽然沒來由地從心底生出一股心虛來。
——他覺得他好像背叛了嚴岑。
在水晶球裏看到的場麵在他腦子裏揮之不去,許暮洲看著嚴岑的臉,總覺得他似乎已經拋棄了嚴岑一回似的。
這種感覺來得很沒道理,因為那玩意說是“未來”,實際上不過也就是個虛無縹緲的影像而已。
可許暮洲就是覺得,那萬一是真的呢。
或者說,誰又能說那就是假的呢。
人類這種生物善變且複雜,矛盾和虛偽都是埋在骨子裏的劣根性,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要翻騰出來作一作。
許暮洲了解自己,他長這麼大以來,沒有過哪怕任何一段長期關係——親人,朋友,什麼都是如此。那既然他從來沒享受過長期穩定的親密關係,又怎麼能確定自己真的有享受長期關係的能力。
在發覺這件事之後,許暮洲忽然陷入了一種極端的恐慌之中,因為他發現一個問題——情緒是不由自己掌控的。
何況他本來就比別人缺失一大段情感能力,這是他在童年就被刻下的傷口,在成長過程裏已經不可逆轉地鐫刻在他的靈魂和性格上。
人性本來就經不起考驗,誰又能保證他之後真的不會因為“膩了”而拋棄嚴岑,選擇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