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維死死盯著這兩個人,陽光有些太耀眼了,白茫茫的一片。他低聲說:“鬱木木,過來點。”
鬱林看著他,不置可否。嚴維笑了:“過來點,有話跟你說。”鬱林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嚴維抓著了玻璃果盤,朝他狠狠扔過來,碎在牆上。“你以為我他媽想這樣!是我的錯嗎?關我什麼事!我每一天都盼著和你見麵,一天都舍不得分開,你以為我想嗎?”
病房安靜的可以聽到點滴嘀嗒的聲音,嚴維喘著粗氣,頹然躺倒。“我拚了命的不想死,醒了才知道你嫌我活著礙事……”
“說實話吧鬱林,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沒醒過來。”
鬱林的麵具,似乎終於有了一絲裂縫。他撲過去,揍人,嚴維不躲,嚴惜抱住他,護士衝進來,病房亂成一團。滿地的玻璃碎片,在人腳底下碎成渣,還在發光。空調水滴在蒙了塵的玻璃窗上,滑出一條條溝壑,誰的淚流滿麵。
崔東坐在他的老板椅上,又一口濃茶,護士長說:“都這麼多年了。”
崔東應著:“都這麼多年了。我那時在醫院實習,鬱林抱著嚴維跑進來,襯衣上全是血,哭得死去活來,一轉眼都這麼多年了。”
嚴維的複健,按照日程上所寫的進行著。他的話變少了,一吼一嚷嚷,腮幫子裏隻能噴出些清氣,叫不出來,得輕聲細語的說,似乎是那次發完火後,突然啞的。床頭櫃上擱著好些潤喉片,沒事當糖吃,不知到什麼時候能好個徹底。
鬱林比前些日子來得多了些,隻是站在門前,從不進去。崔東擔心過錢的事情,但每月的住院的費用,依然分毫不少的打在帳上。嚴維從沒問過這些,隻是每天努力的爬他的樓梯,從六樓到一樓,在花園走一圈,再爬回去。或許在他心裏,依然不曾考慮過現實性的問題,每當病患們坐在草坪白色的長椅上,討論股市和就業率的時候,嚴維隻是一個不稱職的聽眾。
“我要趕快好起來。”嚴維對所有醫護人員都是一樣的調調。他絕口不提鬱林,但每天都在等鬱林的影子照在探視窗上。護士長問過他:“有沒有想過,康複後幹些什麼。”
“有沒有想過,以後住哪裏。”她翻著資料。“你姥姥前年死的,你知道城市規劃嘛,用推土機推房子……”護士長聳了聳肩膀,“當然,有搬遷費,留給你哪個親戚結婚的。”
嚴維蹲在草坪裏玩自己的事情,捉螞蚱,拿草叢腹部穿進去,從嘴裏穿出去,一條草繩上串了五六隻,滿手青綠色的血。他給護士長看,又拿給崔東看,崔東連連擺手,嚴維撇嘴一笑:“以前都是這樣玩的。”
他在地上刨了幾個土坑,用麼指到小指的距離,丈量出“生門”,“死門”。“還記得嗎,小時候這樣刨坑,打彈珠玩。”
嚴維大笑著:“我想起小時候的事情,覺得真逗。高中拿著桌球杆什麼的,覺得自己可神氣了,誰還稀罕在泥裏爬來爬去,小時候,實在是太幼稚,太傻,太不時髦。”他用腳劃拉著土,把那幾個小坑都給抹平了。
“你們現在看見我,是不是也跟我看見小孩在泥裏滾一樣,覺得我可傻冒了。”
“怎麼會。”
嚴維自己找個地方,悶悶坐了一會,“我們那時候也學計算機,高中二年級,學DOSCA0作係統。你們現在還用這個嗎。”
護士長靜靜看了他一會,“什麼你們、我們的,八年前人是一個鼻子兩隻眼,現在還是一個鼻子兩隻眼,說的話你能聽懂不,寫的字你會看不。我們醫院一開會,還都老說不辜負組織的栽培,一定好好學習。跟八年前也比起來也沒什麼進步。過的再久,有些事也不會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