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蘭因豁然轉頭,隻見一叢火光在三十步開外的地方搖曳。
幾根木條和稻草亂七八糟地搭了個棚子,兩個渾身又髒又臭的乞丐縮在火堆旁,伸出手烤著火,兩雙不懷好意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她。
“小美人~看你凍的這個樣,還不過來,烤烤火?”
荀蘭因拔腿就跑,身後的乞丐卻比她更快,衝出來一把扯住衣袖。荀蘭因嚇得魂飛天外,拚命向前,尖聲大叫道:
“滾開!我有病,你要是不怕死,盡管過來試試。”
濃烈腥臭傳入鼻端,兩個乞丐明顯頓了一頓。他們雖是最卑賤的小人,在這世上過一天算一天,可也還想無病無災地活在世上。聽說害了某些病,身上也會臭得不行,不會是真有病吧?
從抓住衣袖,再到乞丐遲疑,一切不過電光火石,兔起鶻落。荀蘭因當機立斷,掙斷衣袖,沒命向前跑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乞丐追了一段,發現追不上,把手裏的布片提起來端詳。
布片上沾著惡臭的穢物,味道正是從上麵傳出來的,那女人根本沒病!
“晦氣!好不容易遇到個美人,居然還讓她跑了!”
沿著來時路往回走,想要重新回到火堆旁烤火。身旁小弟猛然指著結了霜的地麵,驚喜道:
“老大,地……地上,金子!”
覆著銀白秋霜的地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閃閃發光,乞丐趴下身去,果真看到幾粒指甲蓋大小的金瓜子。
荀蘭因抱著包袱拚命跑了一段,還差點遇到巡夜的武侯,被逮進大牢。也不知過了多久,直跑得口中全是濃鬱的血腥氣,才兜兜轉轉找到了葫蘆巷。
此時夜色將明,濃紫的雲層裏透出些微晨光。再不找到屋子,她這一身汙穢,恐怕就要被當成珍惜動物來圍觀了。
荀蘭因筋疲力盡,心中卻又升起些微希望,從巷頭走到巷尾,總算找到附和成太監描述的宅子。宅子從裏麵上了鎖,她有沒有鑰匙,不得不拖著疲憊至極的手腳翻牆進去。跳進屋子的那一刹那,荀蘭因腳下無力,頓時坐倒在地上,久久不能言語。
屋中看似已經久無人居住,到處都蒙了一層灰,但家具都還沒有朽爛。成太監深謀遠慮地在天井處打了口井,垂下的麻繩懸著木桶,敲在井下,發出空空的回音。
荀蘭因坐在地上,強撐著逃出宮的精氣神仿佛在這一瞬泄了個幹淨,整個人就像隻空蕩蕩的皮囊,什麼都沒有。無止境的空虛和惡心如潮水般湧上,荀蘭因捂住嘴,咳了幾聲,掌心裏傳來溫熱濡濕的觸覺,隱隱有些腥甜的味道。
鼻端早已聞不到身周汙穢的臭氣,但荀蘭因卻知道自己一定是肮髒可憐的模樣。藏身木桶不過權宜之計,絕不可以如此狼狽的模樣現世,就算獨處空房也絕不行。
荀蘭因強打精神,從井裏提出幾桶清水,燒熱之後,一麵流淚,一麵狠狠把自己從裏到外洗刷了好幾遍。隻洗得肌膚紅腫疼痛,幾乎要脫下一層皮,才勉強收手。
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天光早已大亮,京城各家百姓踏出房門,開始一天的生計。荀蘭因又累又困,剛沾上枕頭,就睡得人事不省。
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黃昏。
荀蘭因是被餓醒的,將近一天水米不進,早餓得前胸貼後背。重新摸出銅錢捏在手裏,荀蘭因卸下門後的木板,開門出去買了兩個帶肉的燒餅,一麵吃,一麵沿著街道慢慢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