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老爺要讓二少爺到商號裏來做事,咱們心裏沒底,就想過來問問大少爺您的意思。”
謝扶蘇眼皮抬也不抬:
“該怎麼來怎麼來,我三弟四弟就沒跟著你們做事?少見多怪。”
明明是天寒地凍的嚴冬,候在雪地裏的掌櫃們鼻尖卻冒出了細汗。
“那不一樣啊,那可是老太太寵著的二少爺。三少爺四少爺過來,都是老老實實的跟著咱們做,就算不會也不指手畫腳。四少爺手段是稚嫩了些,還有些小孩脾氣,但那也是能教過來的。二少爺跟您又……他金尊玉貴的,咱們是哪個牌麵上的人,怕是沒那個能力管教啊。”
謝扶蘇冷笑一聲,座下汗血馬噴著白氣,碗口大的蹄子不住刨著雪,像是隨時要人立而起。
“我還是嫡長子呢,難道我就不金貴了?當初還不是被你們幾個磋磨得死去活來的。他算哪根蔥,考了個秀才就了不起?江南地界最不缺的就是讀書人,一磚頭下去砸死十個,九個都是有功名的,別說秀才,連舉人都像韭菜一樣到處都是。你們當初連我都不怕,還怕他過來搗亂?”
幾個掌櫃閉著眼迎接狂風暴雨的洗禮。他們倒不是怕謝周行過來搗亂,都是為謝府做了幾十年的老人了,到這位置上怎麼也有兩分體麵,論及實權,恐怕比府裏遲遲不能放出來的二少爺還要有力。但老爺子看著就要不行了,府裏正值新舊交替之際,兩個嫡子爭得腥風血雨,他們怎麼也要過來表一表態,以示對謝扶蘇忠心不二。
謝扶蘇和他們混得久了,對他們這些小九九知道得一清二楚,當下又道:
“該怎麼樣還怎麼樣,手底下的夥計做錯了事,罵著罵著就改過來了。做得好的事該賞就該賞,別讓人說感情用事,公私不分,橫豎都是為了家裏好,明白麼?”
掌櫃們在雪地寒風裏恍然大悟,反正無論如何,謝周行那邊都有一套說辭,他們平常心對待即可。謝府的江山,不僅是太爺老爺的,還同樣是掌櫃的。謝周行畢竟隻是少爺,不是老爺,要處事偏頗,他們聯手鬧到老爺那去,二少爺怕也不能得償所願。
“小的明白了,謝謝大少爺指點,老哥們還等著我們回去報信呢,這就失陪了。”
三個掌櫃匆匆一揖,就如來時一樣迅速消失了。謝扶蘇孤零零地騎在馬上,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
老爺子手底下有七大掌櫃,平時都分布各地,不常聚首,現在七個裏來了三個,足見掌櫃們之重視。姚、高、龍三人素來親近他,膽子也大,直接跑到莊子上來探口風。還有兩個平日就膽子小,美其名曰明哲保身,遮遮掩掩托了三人過來,唯恐被人捉住馬腳。
還有兩個。一個自恃年紀最大,勞苦功高,想來不把別人放在眼裏。一個總是左右逢源,誰也不得罪,誰也不親近,妄圖保持中立。
老的薑掌櫃也就罷了,沒兩年好活的老頭就由得他去,剩下的郎掌櫃卻令他起了殺心。有時候誰都不得罪,恰恰就是誰都得罪了,左與右,總是要站到一邊的。
謝扶蘇手上用力,拉得座下龍駒不由自主偏過頭。
不知道老爹為自己取名為扶蘇的時候,是不是就料到了如今的局麵。
可惜他這個“扶蘇”,卻並不是秦皇長公子那樣仁弱可欺,而那個“胡亥”,身邊也沒有假傳聖旨的“趙高”和“李斯”。
……
就在夫妻兩人還在莊子裏跑馬烤肉的時候,姑蘇城裏最好的酒樓卻迎來了兩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