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雲雀認為是表示同意,滿意地勾勾嘴角。“那我走了。之後怎麼彙合?”

“隻要有指環在我就能找到你。”

少年沿著他告知的路線徑直走向山下,背影很快開始變得模糊。阿勞迪又在風口上站了一陣,手丅銬在指尖丁當作響。替晚輩阻擋風險什麼的,他可沒有興趣,管得太寬是斯佩多的老毛病。

這次還要不要由著他裝瘋賣傻呢……

初代雲守邁步走向另一個方向,手中的武器漸漸聚起力量。遠處的風車隱沒在樹叢後麵。雲雀恭彌這時已經下到了穀底,剛朝前走出幾步,有什麼涼絲絲的東西開始飄落在他的鼻尖上。

“雪?”

七、昔我往矣

有多少次發狠地對自己說,邁開了步就再也不停留,走出去就再也不回頭。孕育他的拋棄了他,餵養他的蹂躪了他,夾生的孩子從一個異鄉向著另一個摸爬滾打,刻意讓親娘和養母在記憶裏褪色成同樣的麵目模糊。習慣了被錯置、被輕慢,漸漸學會綿針袖劍,微笑是攻式,也是種防守,他以為這裝備天下無雙——如果不是遇到了另外一個,惦記著要幸福要成為他的力量;如果不是遇到了另外一個,手指隔著屏幕越洋戳進他心窩;如果不是遇到了另外一個,願意給他講睡前故事對他說晚安。

是誰讓六道骸能夠卸下殘忍,不想笑的時候就不用笑,受了傷可以喊一聲好疼;仔細想想吧,是的,他並不是個溫柔體貼的大眾情人……可是有誰,能讓六道骸為他們崩壞、抽風、糾結、OOC、像個普通少年那樣?

【誰做得到?——誰值得?】

早晨推開窗的時候骸忍不住眯起眼睛,銀亮的光線遮住其他一切,帶起撲麵而來的清冽氣味。“今年的雪好早。”他很輕地歎了一聲,覺得有點暈眩,想到自己罕有這樣的閑散,多久都沒有單純地為景色流連過了。攏起散下來的頭發轉身回到床邊,問一聲梳子在哪?房間那頭應聲飛過來什麼東西被他接個穩當。當事人知道問題的答案……至少,那誰誰誰中的一個正在翻山越嶺來尋找他,而另一個此刻就站在門口,和他一樣因為想起之前的視頻通話事件而揚起了嘴角。

“喲。睡得好嗎?”

“做噩夢了。夢到一日三餐全是冬菇。”

“看不起冬菇的人遲早會為冬菇而哭的~”斯佩多手指在他前額比劃了一下,測量眉心到發線距離:“嘖。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你個齊劉海還敢說我!!!——咬殺哦!!”才不是詞窮呢,看在昨夜裏這家夥悄悄給自己掖過被角的份上,敬老愛幼應當彼此彼此。隻不過雲雀恭彌的口頭禪被他一講就有些不三不四,斯佩多麵露譏誚,但看見六道骸把腦後碎發束起來時臉上乾淨的喜悅,便不再開口。

想興風作浪,可明明……也想隨遇而安。

小鎮的名字叫做Radice,很小,低倍的地圖上早就找不到。兩代霧守穿過它的時候還是在昨天,那時候六道骸還不知道有關它和初代彭格列的因緣。古城的遺跡仍在,但已經隻剩下了殘垣斷壁,而後來被斯佩多說起的中心廣丅場也化作了衰草萋萋,男人走過去,臉上因淡漠和隱痛而繃緊。經曆了一天一夜的雪,一百年的風蝕,覆蓋著斑駁磚瓦的白,永遠無法再攀比昔日因溫暖而在窗欞上化開的霜花。

不約而同的那個日子不就是今天嗎?

他們從棲身的閣樓沿木質樓梯下來時,骸嗅到餐桌上的香氣。“你做的?”喂喂裏麵還真有冬菇……

“不許挑食。”斯佩多未雨綢繆,不管少年的表情,坐進沙發俯身朝火爐裏丟了塊木柴。“這樣的村莊能找到空房子落腳就不錯了。”

“你沒有把自己煮進去也算不錯了。唔……”意外地好喝。“無師自通?”

“憑記憶。”斯佩多注視著火爐,那裏劈劈啪啪迸出紅色的火星。“阿勞迪胃不好。”骸瞥了他一眼,覺得這家夥偎在火邊的樣子就像馬上會被烤化掉,周身飄散著淡淡的青色光焰,男人朝椅背上靠過去:“想學煲湯的話我可以教你哦?”

“我看沒機會了。”

少年低頭把臉湊近熱騰騰的碗口,聽見對方鼻腔裏澀澀哼了一聲,“說得也是,因為再不久指環就要——”

“因為今天我們就能和恭彌他們會合。”六道骸說得從容,也很乾脆。勺子在碗裏當啷一響。“是不敢相信嗎,不相信你家那位也像你一樣、和從前一樣——為了在今天到Radice這裏。”

為了找到你。

現在他坐在雪地裏的石板上,雪花落得很安詳,消泯了屬於人的很多聲音。精神體是感覺不到冷或暖的,但D·斯佩多能感覺到有什麼正在胸口翻湧,像一壺沸水,等誰來揭開壺蓋。六道骸再一次地把他攆出房門時右眼裏有些許的詭秘,更多是神采;少年說,不如我們來比賽,看我們誰先遇見要等的那個人。

攢了幾輩子的所謂經驗,最後還是敵不過一個小屁孩的激將法。斯佩多自嘲著環視周圍,遠近的斷牆陪伴他,沒有風,天地間好像他發現了一片絕對的寧靜——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當他能夠暫時忘掉其他一切,隻看著他想看的那個人的時候一樣。瘡痍,頹敗,麵目全非,難以辨識,如果他不說,誰又知道這裏發生過什麼悲喜與浪漫,隻等時候一到……他把手摁在心口,隔著衣衫,那個銀質掛墜正硌在他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