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他背上吉他,坐在高腳椅上,單腿屈膝,一雙長腿優越,麵前擺著一個麥架。

“平川大學音樂係。”他靠近麥架,聲線磁沉,“林清野,《刺槐》。”

許知喃旁邊趙茜直接幹嚎一聲:“阿喃!你得管管啊!可不能讓他再這麼亂放電了。”

來的還有不少如今平大在讀的同學,非常給麵子,跟從前的音樂節相差無幾,鼓掌尖叫呐喊一個不缺。

溫暖幹淨的夜晚,零星幾顆星子懸在頭頂。

林清野在台上,開口唱,聲線溫柔。

“在我和世界之間

你是鴻溝,是池沼

是正在下陷的深淵

你是柵欄,是牆垣

是盾牌上永久的圖案

你是少女

我是匍匐的五腳怪物

暗夜交錯中春光乍泄

你拿起槍我成為你的祭獻

……”

這是年少時林清野寫下的歌詞。

那時候,他們第一次遇見,林清野一邊倨傲頑劣,一邊又因家庭帶來的創傷像個泥沼黑暗中的野獸,從洞穴深處窺視她,又一見光就縮回去。

這種欲望將他吞噬,無數次想把她叼入洞穴中,想要把明媚美好的她拉入地獄。

可最終卻也像歌詞寫到的一樣。

你拿起槍,我成為你的祭獻。

在歌聲中,大家紛紛揚起手,跟著旋律揮舞。

許知喃卻在這樣的氛圍中慢慢鼻酸,眼眶發燙。

波瀾起伏這一生,有低穀也有巔峰,可這一刻的林清野又回到了校園時候,回到他們最初什麼都沒發生的時候。

許知喃有時候也會覺得,要是他們能夠像世間大部分情侶那般相識相知相戀該有多好,沒有那麼掙紮和苦楚,也沒有那痛苦難捱的兩年半。

他們兩個平川傳奇,簡簡單單地談個戀愛該有多好,林清野也再不用遭受那一切。△△

可有時候又想,也許這樣的一段感情也不錯。

至死方休。

一首歌唱完,林清野站在台上,捋了把頭發,露出光潔的汗濕的額頭。

演唱結束,他朝台下鞠了個躬,掌聲雷動。

他卻在下台時倏忽腳步一頓,回來了,他看著台下,忽然說:“阿喃。”

許知喃一顆心髒被抓住。

他神色溫柔,像是帶著毫無底線的寵溺,下頜微抬,在眾目下站在舞台上,他直直看著她笑。

“愛你啊。”他說。

……

風呼呼吹來,在大家更加澎湃的起哄聲中,許知喃仿佛回到了三年前。

當時許元汶的案子還沒有進展,林清野為了哄她開心帶她去了一幢爛尾樓的頂上天台,是從前刺槐樂隊最初常來的地方。

那天,風輕、夜靜、樹森森。

她和林清野仰麵躺在舊木板上,硌著骨頭。

她看著星星,林清野卻側身抱住她,呼氣間熱氣都打在她脖頸。

“阿喃。”他低聲喚。

“怎麼了?”

他沒說話,過幾秒,低低笑了:“沒什麼。”

“到底什麼呀。”

依舊沒回應。

許知喃側頭看去,發現他已經闔上眼,於是她又繼續看星星。

夜風吹著舒服,都後來甚至昏昏欲睡,半夢半醒間,她聽到林清野溫柔的聲音:“愛你啊。”

從前的林清野和現在的林清野,同樣的“愛你啊”,彙聚在一起。

許知喃心尖兒震動。

當時的許知喃為許元汶的事整宿睡不著覺,當時的林清野也為母親和哥哥的事深陷內疚和自我厭棄中。

而現如今,盛夏天,明朗夜,光芒萬丈的林清野站在台上坦蕩地對她說“愛你啊”。

許知喃一笑,眼淚就滾下來。

林清野走下台,張開雙臂,在歡呼聲中虔誠地將她擁進懷裏。

*

從前許知喃總覺得兩人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中規中矩,人生中一步一個腳印,但林清野卻肆無忌憚、百無禁忌。

從前她捧著本佛經看,林清野便淡笑著嘲一句“小尼姑”。

可現如今,林清野是許知喃的信徒。

*

我想拉你入地獄,卻又奉你如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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