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水然……我回來了……”一聲接著一聲,聲聲呼喚……
第一次覺得茫然,是不是當初帶他回來就是個錯?
從冰冷的河水裏帶上奄奄一息的他,照顧他,隻是因為他同我一樣是一個人,每一匙藥,每一口飯都是我親手喂入,如同照顧自己一般的照顧他,將他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他不記得自己,一片空白,天地茫茫好似就省了他一人,孤獨和害怕壓抑著他,如同我一般。
“水波映千姿,天然成一色,從今以後你就叫水然吧。”我淡淡的笑,將他帶到身旁。
如今他的色彩卻被玷汙,那雙映出千色的眼睛也黯淡無光,他微顫著雙♪唇,啟動卻無力,眼神茫然,映不出天水一色,更照不出萬千霞光,如同深淒淒的無底洞。
我摟著他,喉間如同被手卡住一般,無法呼吸,淚水流下來,滴在他臉上甚至眼裏,卻始終不能為那雙大眼帶入波光……
他的手腳無力的垂著,我不去管他。
這樣的人生,也許結束更好一些吧?
我伏在水然耳邊,輕聲詢問。
水然的眼睫又顫了一下,漆黑的瞳孔仿佛動了一下,我平靜的抱著他,探出衣袖為他擦著臉。
“幹幹淨淨的來,當然也要幹幹淨淨的走了,我幫你擦幹淨,這樣你走的就安心了……”我輕輕擦著,好像當初照顧他的時候一般,如兄如父,帶著滿心的愛憐。
擦完了臉,我低下頭,擦起了他的身子,從脖頸開始,沿著鎖骨向下,輕輕地擦過那些青紫的礙眼痕跡,他是我的,怎麼可以這麼對他!
我擦著,擦著,很努力,卻怎麼也擦不掉,擦不幹淨。
不爭氣的眼淚流下來。
為什麼?
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對他!
我放棄了一般的手繼續向下,來到腰下,那垂在兩腿之間的細軟已經變了顏色,滲滿了血絲,□凝固著黑色的液體,燈火下泛著詭異的色彩。
他們究竟做了什麼!
輕輕地碰觸,水然的身子狠狠地一顫,就連茫然的雙眼都變得晶亮,他的嘴張大,我才看清……裏麵沒有了舌頭。
殘忍,並不是對我……
我不敢再動他,可是他卻好像醒了一般,沒有焦距的眼瞳緩緩轉動,最後停在了我的臉上,狠狠的發亮,帶著期盼的喜悅,努力張開嘴,可是隻有血從口中流出,甚至連聲都發不出……
我看著他,淡淡的笑,問道:“疼麼?”
他的頭微微動了下,雖然輕,但是我明白他在搖頭。
他……真的很勇敢!
“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他的眼睛又亮了,帶著興奮和喜悅,像個孩子一樣。
我輕輕的笑,低下頭,伏上他的腫起破裂的唇,探入我的舌,過每一顆完美的牙齒,纏鬥著虛無靈巧的舌。
他的眼睛瞬間明亮,如同流星劃過天際。
我仿佛又看到了江南水鄉,他第一次張開眼睛,映照出的滿山湖色,流光霞彩也比不上的輕靈動人……如同天水之間的晶瑩,不似人間所有的珍寶……
在霎那光華下,他緩緩垂下了簾幕,將那天際才有的瑰麗隱入一片顫唞的蒼茫中,不再展開,我淚濕衣襟,抬起頭,他的唇角仍舊掛著滿足的笑容……好像那個時候他轉過身晶亮的眼睛直直的望著我:“好,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水天一色。”
塵埃落定時,他的帷幕也緩緩降下,在垂著的眼簾後是我的水天一色……永遠停留在初見那一刻的明亮……
“好個名門正派,好個俠之大者。”我冷冷的抬頭,瞪向梅夜聲。
他不忍的轉頭,說不出一句話。
我放下水然的身子,脫下自己的外袍,包住他。
他不該如此曝露在天地之間,他聖潔的不該遭到任何的窺視,那些都是對他潔白的褻瀆。
梅夜聲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我,看著我扶著水然坐起來,看著我為他披上外袍,看著我為他係上繩結,看著我把他抱在懷裏,久久不動。
梅夜聲蹲下`身,想要從我懷裏抱走水然,我狠狠地拍上他的手,說道:“不要碰他,你不配!”我推開梅夜聲,將水然平放在了地上,拿起一旁的長劍,放在唇邊,細細嚐。
這是水然的血,我要帶著他一起去看他的仇人最後的下場,天下既然對我不公,我便誓與天下爭高低。
梅夜聲抱著我,身後嶽叢音依舊白著臉跟在後麵。
我冷冷的看著整個被屍體布滿的大廳,每一張麵孔都牢牢的印在腦海裏,絕不忘記。
他們今日的仇,我一定會討回來的。
我點起火把,最後看了一眼威武一時的重冥宮廳堂,還有那在座以前躺著的最為聖潔的軀體,冷冷一笑,手腕一搖,瞬間,火苗燃起,將我眼前的一切阻隔在一片火海中……
“我要你帶我去後山山崖。”我推推有些發愣的梅夜聲,疲憊的說道。他低下頭默默地看了我一眼,緊了緊手臂,邁步離開。
“等等……”我拉住他,幾乎揉碎了他的衣服,他詫異的低下頭,我指指地上,示意他將我放下來,將手中火把遞給了他,對他說道:“在離開之前,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他借著火光看著我蒼白到幾乎透明臉,莫名浮現出一抹哀傷,與我臉上殘忍的笑意,形成鮮明的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