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禮言身形巨震,僵著一隻腳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哂笑,“我答應跟教授一起搞課題。”

方錚馳從胸腔裏“嗯”了一聲,秦禮言正暗自慶幸蒙混過關,卻見方錚馳躺下來,呼吸勻細綿長,說:“我從小就認識白教授,他周末要喝茶散步逛古董店。”睫毛扇動了一下,眼瞼似乎沉重得無法睜開,“他教會了我品茗,鑒賞茶葉,上中下泡法,還有水溫……”聲音越來越低,終於消失不見了。

秦禮言暗忱:睡著了吧!你說你沒事睡睡覺多好,管那麼多幹嗎?

秦禮言剛抬起腳,方錚馳翻了個身,秦禮言趕緊悄悄放下,盱著眼睛察看。方錚馳唇角上揚,似笑非笑。秦禮言生氣,可惜,自己理虧,找不出名目發火,幹脆登登登跑上去,一屁股坐在床邊。伸手推他,“起來,大白天的不思進取,就知道睡覺。”

方錚馳睜開眼,哈哈一笑,抱住他壓倒在床上,秦禮言驚慌大叫:“你不能出爾反爾!你放手!你快放手!”

“出爾反爾?你出爾反爾才是既定事實,完全忽略昨天作出的決定。打算到哪兒去打工?”

秦禮言奮力掙紮,挪不出空來回答。

“很好!不說沒關係。如果有人欺騙我,我向來施行感化懷柔的政策,你想試試嗎?”話音未落,襯衫被他抽了出來,“很高興你提供機會讓我食言而肥。”

秦禮言立刻僵直不動,不敢怠慢,急忙坦白,“我到一家電器賣場做宣傳,幫忙發傳單。”

方錚馳先一愣,而後把全身重量壓在秦禮言身上,“好工作!時間長,報酬低,強度大,還要受過路人的嫌棄。”輕咬耳垂,溫存婉和之極,低沉的聲音卻說:“這是主動供應剝削!勞動力墮落!”

秦禮言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供應剝削?勞動力墮落?這些資產階級名詞用在我身上你就不覺得小題大做?伸手往旁邊推他,“你起來,我悶。”

方錚馳也不堅持,下床進衛生間,邊走邊說:“你有時間去墮落不如跟我一起看球賽。”

“球賽?什麼球賽?”

“足球。”

“不看!”秦禮言豎著眉毛彈起來,“我受不了那個氣!光倒騰不進球,黑哨假球,打架鬥毆,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嗎?我堅決不看!”

“看來我選得不錯,中國足球最大的功能就是用來懲罰犯錯的人。”方錚馳關門前說,“精神摧殘。”

吃完早飯,方錚馳從冰箱裏掏出四五瓶礦泉水,招呼秦禮言,秦禮言憋著悶氣,裝作沒聽見,翻出草莓,一邊洗一邊吃,洗好了也吃光了。

“想吃草莓就帶點去……”方錚馳一看已經吃完了,另一半話卡在喉嚨裏出不來。

秦禮言抬頭,“帶去?上哪兒?不是看電視直播?”

方錚馳抱著胳膊靠在門框上,“我認為身臨其境才能真正感受到足球的熱情。”

秦禮言掀開窗簾看看天氣,“這麼大太陽,跑到球場上幹曬幾個小時,那叫熱情?那叫熱汗橫流!”

全身細胞啊,真是毫無情趣成分!“我說過這是懲罰。”方錚馳拎著他肩膀出門。

汽車剛開沒幾分鍾,秦禮言手機響了,屏幕上閃爍著——“老白菜梆子”。

話說學生最怕什麼?最怕老師找。無論大中小學生就怕聽老師說:“某某某,來一下。”光說“來一下”不說為什麼來一下,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惴惴不安,滿腦袋犯疑惑:我又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了?

秦禮言接起來,戰戰兢兢,“老師!”

“小言,現在有空嗎?幫忙批試卷,中文係集體考試,人手不足。”

秦禮言一陣心樂,“好好好,有空,我馬上到。”及時雨啊。轉臉對方錚馳說:“你的白教授今天不逛古董店,我要回學校。”

方錚馳摸摸他的頭發,笑說:“你的老白菜梆子在某種程度上充當了救世主的角色,我說的對嗎?”正好碰上紅燈,靠過來,撫開他散落額前的碎發,貼上嘴唇,一掃而過,“忙完時提前二十分鍾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你。”

“不用了吧,你兩頭跑也挺累的,再說,我可以住……”

方錚馳立刻打斷他,“你要記清楚,我們正在談戀愛。哪天把你宿舍裏的東西全搬過來。”

“再說吧再說吧。天天跑郊區,遲早要了我半條命。”

秦禮言到了學校,被分去批大三作文,一早上看了幾百篇,有錯別字連天的,有字跡模糊的,有文法混亂的,還有文不對題天南地北胡吹的……秦禮言一而再再而三地問旁邊同學:“這真是中文係學生的試卷?”那人也是一臉悲苦,“我去監考了,前麵太難,大部分學生隻留了二十幾分鍾寫作文。”秦禮言隻好繼續埋頭活受罪。

中午,每人十塊錢標準,學校請客吃了頓食堂,下午接著承受心靈傷害。

四點多鍾時,苦難終於熬到了頭,秦禮言癱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一時半會兒不想起來,心說:這種試卷要是多批幾次能留下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