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送我回秦安府,就安葬於陽明山中,你替造的風水,我還未親眼看過,著實遺憾,不過想到日後能長眠那處,也是不錯。”
“我的一些財產法器之前也都交給了你,你記得要去取回來,沒想到我一輩子清高,臨死卻要俗上一回……那算是我給你攢下的家當,有了那些,以後便不靠你師傅也是不愁吃穿。”霧凇先生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顧國師,顧國師嘖了一聲,道:“霧凇老狗,你挑撥個什麼勁兒呢?”
霧凇先生眉目一動,十分真誠的說:“我挑撥什麼你自然心裏清楚。”
顧國師想要反唇相譏,話到嘴邊到底還是沒說,嗤了一聲換了句話:“行了,看在你要死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鬱寧看向了顧國師,目光中有些不讚同,霧凇先生卻道:“阿鬱,這沒什麼……我自去歲就知道自己壽數已盡,能拖到今日已經僥天之幸了,如今臨死能有友人相送,有徒兒送終,我也算是無憾了。”
霧凇先生又與顧國師、梅先生還有諸飛星交代了幾句,他打了個嗬欠,道:“勞你們相送,到這裏就可以了……阿鬱留下,再與我說上兩句。”
“……你一路走好。”已知這一眼便是訣別,顧國師深深的看了一眼霧凇先生,留下了一句話,與梅先生攜手出去了。
諸飛星也頷首:“就不多相送了……你若是嫌路上寂寞,再過十年,便能等到我。”
霧凇先生有些訝異的看了一眼諸飛星:“……你?”
“三弊五缺,我犯了‘鰥’和‘命’。”諸飛星說完這一句,便也出去了。
鬱寧在一旁聽了這話,心中頗有幾分奇異之感——或許是他還未老,又或許是他還沒有達到這個級別,總覺得霧凇先生、諸飛星等人談起生死來從容得仿佛不過不值入耳的小事一般。
“阿鬱。”霧凇先生低聲喚了一聲鬱寧,將他喚了過來,他又打了個嗬欠,隨著胸中那長長的一口氣吐出,他就像是被瞬間抽走了生機一般,癱軟了下去,仿佛連睜眼都是很困難的事情。
他顫顫巍巍的伸出一手,鬱寧跪在床前,連忙上前握住,霧凇先生艱難的側過臉看向了鬱寧的方向,低聲說:“我本來……還有很多話想和你說,但是突然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沒事,我聽著呢。”鬱寧笑了笑,鼻頭湧上了一點酸澀,眼前瞬間就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他眨了眨眼睛,將那些水光掩去:“您慢慢說,我在呢。”
“你能趕回來,我著實是……是很高興。”霧凇先生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突然道:“我有點想吃藕粉了……你不知道,這幾個月……她們都不讓我吃……太醫說吃多了……積食傷人……”
“我都是……要死的人了……還怕什麼……積食?”
霧凇先生掙紮了一下,抬手指了指一旁的長塌,鬱寧扭頭看了一眼,霧凇先生常在那塌上看書,塌上有一個小幾,小幾上擺著一個一個小碗和一個青花瓷的罐子,鬱寧連忙走過去打開罐子一看,裏麵果然是他送給霧凇先生的藕粉,但是此時隻有薄薄的一層了。
鬱寧也不再考慮其他,將那一層導入碗中,用溫水劃開,端到了霧凇先生麵前。霧凇先生見到鬱寧端著碗過來,仿佛也聞到了那股甜香氣,眉眼舒展開來。鬱寧攪動了一下,用勺子沾了一點喂給了霧凇先生。
霧凇先生的嘴張開了一條縫,藕粉的湯水從裏頭滲入他口中。他其實此刻已經吃不出什麼甜味兒了,但仍舊是滿足的眯了眯眼睛。
他再張開眼睛,清涼的眼睛已經渾濁了下去,他看向鬱寧,突然又伸手想要握住鬱寧的手,笑道:“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