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的確,多大的恨也都該消了。”
江月皺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不知道我在說什麼?”羅明偉聲音忽然抬高,在安靜的圖書館裏,引來周圍一圈人庶訝異和不滿的側目,他深吸了口氣,將聲音壓低,卻掩不住眼底的失望和憤怒,“小月,你太讓我失望了,你怎麼能表現得這麼平靜這麼鎮定?我爸爸死了,那個姓劉的也死了,聽說是吸毒過量,還有那兩個曾綁架過你給你打過電話的男人,在我找到他們的時候,也聽說在一次意外事件中死了,而且,死前幾乎個個妻離子散,現在,江太太也死了,陳老爺子也死了,陳家徹底垮了,江月,你別告訴我這一切都隻是巧合!你哥哥是死的冤枉,可拿那麼多人來抵命,你真的就開心了嗎?就算這些人真的是死有餘辜,你高興了解恨了可以直接說,用不著一直在我麵前演戲吧,從前你扮弱智騙我,後來又扮懵懂誆我,開學的時候我去找你,希望跟你的關係變回從前的時候,你是不是一直在心裏把我當成個跳梁小醜在狠狠的嘲笑?嗬!表麵上看起來像個單純可愛的天使,內心居然這麼扭曲,我真是看錯你了!”
江月的神色一僵,雙眼因為震驚而瞪得渾圓,“你說什麼?怎麼回事?那些人都——都死了?我不知道,一點兒都不知道啊!”
羅明偉一愣,江月的反應在他的意料之外,看著眼前驚慌失措的男孩,他仿佛又看到當初那個像小兔子一樣縮在他家牆角,除了懷裏的骨灰,誰也不肯信任搭理的可憐孩子。難道,是他想錯了?心中開始不忍,嘴裏卻還是忍不住咄咄逼人道,“別再演戲了!就算其它人的死你不知道,那我爸的死你總該知道吧?陳家現在家破人亡,你總該清楚吧?明明一切都因你而起,卻說什麼人都死了沒必要一直恨,真大度啊!江月,你就不能不在我麵前表現得這麼虛偽嗎?”
江月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擱在桌麵的手隱隱發著顫,不知是因為氣的還是羞的,就在羅明偉以為他會因為不堪羞辱而落荒而逃時,卻見江月將手慢慢握成拳狀,用無比冷冽的聲音道,“你也說了那些人都是死有餘辜,難道我還要為他們的死燒香拜佛痛哭流涕麼?羅明偉,你何必在我麵前充正義,忽然跑來跟我說這些,真正心靈扭曲不平衡的是你吧?真那麼大偉大,當初我在你家,你看到你爸意圖殺我的時候,為什麼不大義滅親的去報警?我從不認為自己是天使,但你也不是神!真好笑!我在你麵前演戲?有必要嗎?”
被江月一番連譏帶諷的搶白,羅明偉頓時無言,臉色也是一陣紅一陣白,原本就故意裝出來的那點嘲弄和鄙薄頓時立刻消失無影,江月的伶牙俐齒,他一早就見識過,但沒想他毒舌起來竟這麼狠,完全不給人留顏麵,這個看似柔弱的男孩,也許他的內心,並不像他的表麵那樣看起來脆弱和柔軟,那如小動物般的乖巧和順,也許隻是他用來保護自己的一層武器和偽裝而已吧?
其實羅明偉今天過來找他,原本並不是想來羞辱指責他讓他難堪的,在內心他一直把江月當成那個乖巧可愛永遠需要自己保護的弟弟,甚至在看到他明朗耀眼的另一麵時,還不自覺地為他動過那麼一點點難以啟齒的微妙情愫,他想留這個孩子在身邊,想將他當成失去唯一親人後的慰藉,可當他發現原來一切都與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樣時,他覺得憤怒,也覺得悲哀,更覺得自己曾經在江月麵前表現的那一切是那麼的可笑。剛剛察覺到自己父親的死也許並不是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時,他首先想到的並不是仇恨,而是一股如墜冰窖般的刺骨寒意,江月,他從來就沒有需要過自己,最開始隻是利用,找到父親後便是毫不留戀的遠離,他現在是C城首富江少儒如今最寶貝的兒子,要什麼有什麼,怎麼會把一個殺兄仇人的兒子放在眼裏呢?也許,沒有遷怒於自己,已經是最大的恩惠了吧?嗬嗬,是他自己不平衡,是他自己難堪,他想在這個孩子麵前拿回一點自尊,殊不知結果,卻是自找羞辱。而江月剛才那些話,字字刺中他的軟肋,尤其是那一句“當初我在你家,你看到你爸意圖殺我的時候,為什麼不大義滅親的去報警?”更讓他疼痛難當,是啊,誰又有資格去說誰呢?親情麵前,有幾個人是不自私的?
“對不起!”
“對不起!”
一陣靜默之後,都略微冷靜下來的兩人突然雙雙開口道歉,抬眼看了神情都不太自然的對方一眼,又是一陣詭異而尷尬的沉默,過了一會兒,還是江月率先站起身來,將書還了,就背上書包大步走出了圖書館,自始至終,都沒再跟羅明偉說過一句話,也沒再看他一眼。羅明偉追出去,黯然地看著男孩瘦削卻挺拔的背影越走越遠,那般冷漠決絕,他知道,從今以後,他與這個男孩,是真的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了。
江月背著書包,將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時間還早,他不想去天晟找江少儒,也不太想回家。C城的綠化做得非常好,秋高氣爽,傍晚暖金色的陽光穿過樹梢和鱗次櫛比的高樓縫隙灑在人身上,那樣溫情而舒適,熙攘紛繁的車流和形形色色的人們從身邊經過,耳邊是清脆的車鈴聲和笑鬧而過的剛剛放學的孩子們無憂無慮的歡鬧聲,忽略掉陽光背後的陰影,這個城市如此繁華多姿,幾個月前帶著弟弟初來乍到時,他曾為她美麗的表象而迷惑,但是很快,便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