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巍無法坐以待斃,站起身來,“我去趟大環山。”

不親眼看到他爹的屍身,他接受不了生父已死的事實。

“三郎。”溫父勸他,“這會兒外麵還在下大雨,礦山坍塌厲害,隨時都會有危險,天色已經晚了,你就這麼去,我們不放心。”

宋巍轉頭看了一眼他娘。

宋婆子像是短短半個時辰內就蒼老了幾十歲,雙眼紅腫,麵容憔悴,坐在凳子上像個木雕泥塑,聽到宋巍和他嶽父的談話,也隻是掀開眼皮看了宋巍一眼,什麼都沒說,活似掉了魂。

宋芳淚眼婆娑地看著宋巍,“三哥,你實在要去的話,讓二哥陪你去,多個人我們也放心。”

——

隔壁院。

二郎媳婦聽說公公沒了,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之前公公去煤礦掙錢沒叫上二郎,她還為此埋怨上婆婆,出門進門總叨咕當婆婆的黑心爛肝,有好處從來不想著他們二房。

誰能料到,這才短短兩個月就出事了!

正當二郎媳婦不知道是該慶倖二郎沒去還是該傷心公公沒了的時候,宋二郎大步走進來,跟她說準備陪宋巍去大環山看看。

二郎媳婦當即回過神來,一把拽住宋二郎的手不讓他走。

“你幹啥呢?鬆開!”宋二郎瞅她一眼。

“你不能去!”二郎媳婦態度堅決,“二郎你聽我說,三郎他就是個煞星,還有他剛娶的那個啞巴媳婦兒,更是個喪門星,爹就是被他們倆給克死的,你今兒要是走出這道門,保不齊趕明兒我就得守寡。”

別的事情上,宋二郎都能容忍他媳婦兒胡咧咧,可眼下他爹沒了,這個女人還在一邊說風涼話詛咒他,宋二郎心底的怒火蹭蹭蹭就往頭頂冒,當即甩了她媳婦兒一巴掌,“田素芬,你再敢胡說八道一句,信不信我還抽你?”

二郎媳婦剛開始被打蒙,但隨即反應過來,火氣比宋二郎還大,一把推開他,沖出去把門帶上,從外麵上了鎖,又在窗邊卡了幾根粗木棍,鐵了心不讓宋二郎出去。

宋二郎推門門不動,拉窗窗不響,隻能焦急地在屋裡罵娘。

——

宋二郎去不了,不用猜都知道是二嫂的主意了,宋巍並沒覺得多意外。

溫父不放心宋巍一個人,讓溫婉多準備了一盞油燈,打算陪他一塊兒。

眼下又是打雷又是下雨,外麵還烏漆嘛黑的,溫婉更不放心翁婿倆,表示自己也要跟著去。

宋巍頭一個就不同意,“婉婉,你留在家裡照顧娘,我和嶽父去就行了。”

溫婉滿臉焦急。

自家相公是個倒楣體質,不小心喝口涼水都能給嗆死的那種,她若是不跟著去,這麼惡劣的天氣,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然而在宋巍眼裡,她隻是個嬌弱需要人仔細嗬護的小丫頭而已,跟著去的話,他還得分心照顧她,這麼一來,路更難走。

溫婉顧不上別的,拉著宋巍去書房,快速地研了墨,拿起筆來在草紙上寫:帶上我,你有危險,我能提前看到。

宋巍的目光落在草紙上,那幾個字雖說不算工整,但好歹能一眼看清楚哪個字念什麼。

可組合在一塊兒,就讓人費解了。

像是擔心她寫錯了什麼,宋巍出聲問:“我要是有危險,你能提前看到?”

嗯!

溫婉鄭重點頭,一雙漂亮的眼睛裡全是祈求,祈求他相信自己。

正如溫婉抵抗不了宋巍身上成熟男人的魅力。

宋巍每每麵對小嬌妻,原本硬如磐石的抵抗力也會有所下降。

所以最終,他到底是點了頭。

穿上蓑衣,溫父在前頭開路,宋巍在後麵提燈照明,翁婿倆把溫婉護在中間。

雨天夜路相當難走,到大環山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油燈能照亮的地方,全是被暴雨衝垮的山石土塊,原本開礦的痕跡,早就被埋得一乾二淨,半個人影也沒有。

溫父見狀,不由得破口大駡,“當官這幫狗日的,竟然第一時間就撤了,沒想著把人刨出來,這一旦過了夜,屍體隻會越埋越深,要想找人,怕是難了。”

宋巍看著眼前的破敗慘狀,眼底一片沉涼,四處逡巡了一圈,他已經確定憑自己三人的力量不可能把這些坍塌的地方刨開並挖出他爹的屍身。

提著油燈的手指攥緊,忽明忽暗的燈光照出他手背上猙獰可怖的青筋。

宋巍沉聲道:“明日一早,我去縣衙擊鼓鳴冤。”

眼下,似乎也隻能這樣了。

三人無功而返。

到家時堂屋裡還亮著燈,宋婆子和宋芳母女倆都沒睡。

聽到開門的動靜,宋婆子趕緊出來,迎頭就問,“三郎,咋樣了,有沒有找到你爹?”

宋巍緊抿著唇,片刻,搖頭。

宋婆子身形顛顫,眼眶裡含著淚,哭聲因為嗓子沙啞而斷斷續續。

宋巍看向宋芳,“送娘回房休息。”

宋芳一臉無奈,要是能送,她早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