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得妻離子散家徒四壁才中了個童生,每次回家,年邁的老母親總在為他讀書買筆墨的銀錢發愁。
麵對村裡那麼多人的白眼,他也曾想過放棄科考回家務農,可是看著品行比他低劣的人都能考中當官,他就覺得不甘心,總想著再試一試,萬一真有一日金榜題名,從此他就能改換門庭揚眉吐氣了,然而上天就是不開眼,讓他屢試屢敗。
想到這裡,郝運心中生出怨氣來。
“我知道了。”他狠狠地捏了下拳,“兄台也和他們一樣,認為我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不該出現在考場上。虧我先前還覺得你不同流俗,能做知音,沒成想到頭來,也生了雙勢利眼。是我打擾了,告辭!”
他說完,俐落地站起身就要走。
一隻腳跨出門檻的時候,聽到宋巍又說:“你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你現在對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
郝運腳步一停,拳頭捏得更緊,轉過身來,那雙眼睛越發的猩紅,含著恨意道:“你我萍水相逢,我稱你一聲‘兄台’是出於尊重,但我好歹是個七尺男兒,容不得你這般羞辱!”
宋巍搖頭歎息,如果二十八歲以前他都用郝運這個心態來活的話,隻怕早就成廢物了,甚至都有可能活不到現在。
對於嘲笑,謾駡,白眼,汙蔑和指責,沒有人能比他更深有體會。
更何況除了這些,還有伴隨了他二十多年的黴運。
從他記事開始到現在,無端攤上的事兒不少,受過的傷不計其數,甚至有幾回,傷得險些要了命。
他要是每次都從旁人身上找理由,甚至是怨怪老天不公,就不會有今天出現在府城準備考試的宋巍了。
“我請你進來坐,不是為了跟你爭執,隻是想問你一句話。”
宋巍沒回頭,一字一句真真切切地傳到了郝運耳朵裡。
或許是他的聲音太具有說服力,莫名的,郝運的臉色緩和下來,“什麼問題?”
“既然你能在考了那麼多年都不中的前提下鼓起勇氣下場,為什麼就不能再鼓起勇氣遮罩外界的一切言論和眼光?到底是考試重要,還是旁人對你的看法重要?”
聞言,郝運僵住了,半晌都沒反應。
宋巍的話,就像是一把鋒利的斧頭,一下子將他扭曲的心理劈成兩半,讓他醍醐灌頂,茅塞頓開。
剛剛還對宋巍生出來的怨懟瞬間消散,郝運扭身回來,這次是五體投地的欽佩,拱手作揖,“敢問兄台貴姓?”
“免貴姓宋,單名一個巍。”
宋……宋巍?!
“你就是那個……”郝運險些脫口而出。
宋巍麵上並沒有露出一絲介懷的痕跡,仍舊淡淡的,唇角輕勾,“沒錯,就是那個考了十年都沒能進考場,最後還害死了兄嫂被人唾駡的平江縣宋巍。”
郝運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心裡的震撼可想而知。
他自己隻是家境不好而已,可眼前這位,是實打實的天生倒楣啊!
人家都能在那樣艱難的境遇中逆流而上一舉拿下縣案首,他卻將大把的光陰拿去跟看不起自己的人較勁。
比自己慘的都能這麼努力,自己還有什麼資格怨天尤人?
第070章 、你以前對我的誤會不淺
可能大部分人天生就有比慘心理,覺得自己特慘的時候,遇到比自己還慘的,瞬間就平衡了,還能順便安慰一下比自己慘的那位。
郝運現在就屬於這種心理,知道對方是宋巍,馬上就覺得跟眼前這位比起來,自己那點慘都不算啥,然後看向宋巍的眼神還染上了幾分同情,“你兄嫂的事兒純屬意外,宋兄不必介懷旁人的目光,畢竟……”
溫婉坐在一旁,覺得這個郝運真是傻得可愛,宋巍挖個坑,他想都不想就往下跳,真以為她家相公是需要人同情的嗎?
要不是為了給他點優越感阻止他自殺,她家相公壓根不可能在這種地方暴露身份。
宋巍並沒有讓郝運繼續說下去,“同樣的話送給你,好好考吧!”
郝運尷尬地扯了扯嘴角,準備離開的時候才注意到了溫婉,眼底那一瞬的驚豔藏都藏不住。
好美的小娘子!
哪怕穿的不是綾羅綢緞,可那身段,那模樣,哪個男人見了能不心動?
郝運心裡像是被同時塞了幾十個檸檬,那叫一個酸。
他覺得,比自己慘的都能娶到這麼漂亮的美嬌娘,自己再努把力,準能娶個更漂亮的。
察覺到郝運盯著溫婉看,宋巍輕咳了一聲。
郝運回過神來,乾巴巴地笑了兩聲,“宋兄好福氣。”
把人送走,宋巍關上門回來坐下。
溫婉問他:這樣就算解決了?
宋巍道:“有人作弊這種事,我們避免不了,隻能往郝運身上下手,把他的心態調端正。我剛才跟他說了那麼多,又不惜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若是這樣他都還能想不通要去跳河,那我也沒辦法了。”
溫婉點點頭,以宋巍的性子,在這件事上確實已經算仁至義盡了,畢竟隻是萍水相逢,總不可能真的做到掏心掏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