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小姑娘。

“像。”宋巍說。

既然她已經有所察覺,再瞞下去,夫妻之間的矛盾隻會越積越深。

宋巍不想因為一個謊言而丟了婉婉對自己的信任。

“有多像?”

溫婉問出這句話,想到當初自己在冰天雪地裡挺著大肚子跟隨爹和相公去山上祭拜生母,回來時問了一句,她爹告訴她,她和陸氏長得並不像。

她依稀還記得那天回家以後,自己對著鏡子照了好久,一直想不通為什麼她不像爹也不像娘,甚至有懷疑過自己不是他們親生。

“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宋巍照實了說。

男人毫不掩飾的回答,驅散了溫婉可能因為他繼續隱瞞而大吵一架的糾結。

深吸口氣,溫婉道:“母親姓陸,手裡有內廷流出來的首飾,身份非富即貴,跟我長得又那麼像,真巧。”

真巧,京城就有那麼一個人,她本身姓趙,夫家姓陸,她身份尊貴,跟自己長得又那麼像,像到溫婉第一眼見著對方的時候,以為見到了多年後的自己。

她仰著頭的模樣,像是在控製情緒,不讓眼淚落下來。

宋巍挪過去,連人帶薄被地納入懷裡,嗓音醇厚,“實在難受的話,就哭出來吧!”

溫婉伸出雙手捂住臉,三歲以後的回憶走馬觀花似的在腦海裡一幕一幕閃過。

她想起自己一睜眼發現自己嗓子壞了隻能哭的絕望。

溫父為了給她醫治,每日裡東奔西走四處請大夫,把家裡唯一值錢的騾子給牽出去賣了。

成了不會說話的啞巴,村裡的小夥伴們誰見了都躲著她,要不就是當麵笑話她,當爹的知道她難受,每天幹活回來,總會花上好長一段時間開導她,逗她開心,還說他家閨女是這天底下最聰明最漂亮的姑娘,每年都會陪著她去山上祭奠“陸氏”。

想到自己對著一座空墳祭奠了十多年,而墓主人不僅尚在人世,還跟她有過不少的交集,溫婉不知道該哭生母竟然狠心扔下親生骨肉改嫁他人,還是該笑生母尚在人世,她也是個有娘的孩子。

她還記得當初在芳華麵前說過,自己並不恨生母。

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某些情緒還是無法保持理智。

或許那個時候,她隻是站在一個旁觀者的立場說出那些話,沒辦法對現在的自己感同身受,所以顯得格外雲淡風輕。

真相就擺在眼前的這一刻,她其實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堅強,若非身旁有個男人,溫婉不一定能撐到現在。

宋巍擁著她,房內除了更漏的沙沙聲,再無其他動靜。

溫婉沒有哭,也沒有鬧,更沒有大聲質問宋巍為什麼不早些告訴她真相。

跟在他身邊久了,很多想法偏向成熟,她再不是不諳世事的十幾歲小姑娘,能換位思考,也能將心比心,倘若說出來對她有好處,他不至於瞞得這麼深。

宋巍垂目,沒有從溫婉麵上看出悲痛欲絕來,她很平和,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天人交戰過後的冷靜。

似乎察覺到他的視線,她抬眸,扯唇一笑,“相公,我困了。”

竟是半分沒提及生母的事兒。

宋巍頷首,語氣溫柔,“困了就睡吧,一覺醒來,你還有我。”

這話有些煽情,不太像他的風格,可用在此時此刻,又覺得恰到好處。

溫婉從他懷裡出來,拉開身上的薄被躺下。

宋巍給她掖被角,之後沒了睡意,起身坐到桌邊,倒杯茶慢慢喝著。

先前腦子裡裝了太多東西,溫婉的確是困了,眼睛一閉上就很難睜開,並不知道宋巍是什麼時候喝完茶回來躺下的,也不知道他一大早什麼時候去的翰林院。

……

清晨的鳥鳴聲從視窗傳進來。

溫婉睜開眼睛,看到一張近在咫尺的包子臉。

她一個激靈,睡意全部退散,眨了幾下眼睛確定不是幻覺,坐起身來,瞅著床榻前的小傢夥,“大清早的你幹嘛?”

進寶指了指外麵,“娘親說今天要帶進寶去放羊,結果太陽都曬屁股了還在睡,羞羞羞~”

溫婉:“羊都還沒起床,你忙啥?”

小傢夥反駁,“不是每隻羊都跟進寶一樣勤快的,人不去喊,它肯定想一直睡到天黑。”

溫婉:“……沒你這麼損自己親娘的,邊兒待著去!”

“去就去。”小傢夥哼哼兩聲,走過去打開衣櫥便是一通亂翻。

溫婉剛穿好衣裳,回頭見他刨土似的把衣櫥裡的衣裳刨出不少來亂七八糟地扔在地上,頓時黑臉,咬牙切齒,“宋、進、寶!”

小傢夥翻到自己想穿的衣裳,轉過身來對著娘親咧了咧嘴。

溫婉瞪他,“你手癢癢是不是?”

小傢夥抱著衣服,怯怯地站在一旁,不敢看娘親。

溫婉好不容易把衣服全部疊回去放好,又見他不知什麼時候自己把翻出來的那套衣裳給穿上了。

裡衣沒換下來,隻把外麵那件胡亂套了進去,肩頭和袖子都沒拉平,一副邋裡邋遢的樣子,怎麼瞅怎麼不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