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滿身傲氣喜歡搞怪的孩子一去不復返。

在半成熟不成熟的年紀,他開始慢慢脫離長輩的庇護,多了些大人無法替他做決定的選擇。

元寶的身世在寧州並非秘密,宋巍不是沒想過終有一日這孩子會問到自己頭上來,所以當這一天來臨時,哪怕比自己預想中要早得多,他的反應也還算平和,不至於失控。

得知公子要出門,端硯很快讓門房套了馬車。

宋元寶對宋巍道了聲請,二人一前一後坐上去。

在見到王小郎之前,他對宋巍的態度還算客氣,不過這份客氣,卻因為少了一聲“爹”而顯得格外疏離。

馬車內,宋元寶落座之後就一直沉默。

反倒是宋巍,神情坦然地看著他,問了問神兵司的情況。

宋元寶如實回答,等車廂內再一次陷入寂靜,他才扯了扯唇,“您就不問我,要去見誰?”

宋巍唇角微彎,“無須問。”

無須問,是因為骨子裡的信任吧?信任他不會害他,不會將他置於險境。

宋元寶沒接腔。

王小郎入京之前,他一直覺得自己和三叔會是默契十足讓人豔羨的一對父子。

如今王小郎的出現,無疑證實了他對三叔的信任不堪一擊。

這樣的領悟,讓他覺得揪心。

腦子裡見與不見的那兩個聲音還在吵個不停。

馬車即將到達君悅客棧的時候,宋元寶忽然道:“要不,咱們不見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人。”

宋巍看著他,“不見,就不怕自己會留下遺憾?”

“無關緊要的人,談不上遺憾。”

宋元寶說這話的時候,始終沒有直視宋巍。

心虛得過分明顯。

掙紮得太過露骨。

宋巍撩簾看了看窗外,君悅客棧的幡子就在前頭不遠處。

“來都來了,還是見一見吧。”

說話間,馬車漸漸停了下來,宋巍彎腰,護著受傷的那隻手,緩緩走下馬車。

宋元寶卻一直不見出來。

馬夫正欲開口,宋巍用眼神製止了他。

之後宋巍便沒再出聲,安靜等在外麵,目光平靜地看著過往行人。

宋元寶內心掙紮了許久,到底還是挑簾下來。

宋巍問他,“故人就在這家客棧裡?”

宋元寶頷首。

“你可曾來探望過?”宋巍又問。

宋元寶攥緊手指,“不曾。”

是不敢。

那日王小郎跑到神兵司說出那番話,已經讓他心緒大亂險些與趙熙鬧僵,他怕那個人口中再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話來,怕自己會再次不受控。

宋巍舒展眉宇,“沒事了,咱們上去吧。”

“好。”

讓馬夫等在外麵,宋元寶帶著宋巍入客棧,到櫃檯邊問清楚王小郎住的房間位置,二人踩著木梯往上走。

趙熙安排人盯著王小郎,主要是怕他跑出去胡亂散播謠言,不過這人是個混不吝的,待在客棧裡可以,他要求每日好酒好菜,還得找兩個水靈的侍女伺候。

當下,宋元寶和宋巍剛到樓梯口,就聽到某間房裡傳出嬌笑聲。

房門外站著兩名護衛,二人麵無表情,對屋內的情形充耳不聞。

見到宋元寶,二人齊齊拱手,“公子。”

“這裡無需看守了,你們先行離去吧。”宋元寶吩咐道:“替我向殿下道聲謝。”

二人對看一眼,行禮告辭。

待那兩名護衛下了樓,宋元寶才伸手敲門。

裡麵調戲的聲音戛然而止,王小郎沖著外頭嚷嚷,“誰啊?”

“是我。”

宋元寶的聲音透著幾分涼意。

正摟著美人的王小郎渾身一個哆嗦,他想到自己後背上還未痊癒的鞭痕,忙推開女子,起身開門。

房門打開,宋元寶一眼看清楚裡麵的情形。

案上玉盤珍饈,酒香四溢,承塵垂下紗簾浮動,隱約間能見那兩名侍女衣著單薄,袒胸露臂,大概是習慣了如此伺候人,被人盯著也毫不畏懼,衣襟一攏,盈盈笑著赤足走來給門外之人行禮。

宋元寶眉頭狠狠擰了一下,目光挪到王小郎麵上,“你要求的?”

趙熙素來自律,他自己都不會隨便碰,怎麼可能會給旁人安排侍女。

王小郎一看到宋元寶就想到他打人時的兇狠樣子,到底是有些怕,他擺手讓侍女退出去。

當看到宋元寶旁邊的宋巍時,目光獰笑了一下,“三郎,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你還記不記得,我是誰?”

宋巍未置一詞,抬步進屋。

宋元寶順手把門關上。

王小郎怕他二人使詐,厲聲道:“你們最好別對我做出什麼事兒來,否則不出一夜,宋三郎害死親兄嫂的真相就能傳遍大街小巷,我不過是個小混混,名聲沒了就沒了,你宋三郎不同,一旦名譽掃地,隻怕京城再容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