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的遭此大難,雲朵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她也想哭,可姑爺已經這樣了,自己要是再不撐著照顧,這個家就真的要散了。

盛了碗烏雞湯,雲朵端過來,半蹲下`身遞給梁駿,“姑娘生前最喜歡喝烏雞湯了,如今她喝不了,姑爺替她喝了吧,總得讓她九泉之下得安息。”

梁駿怔怔地看向雲朵手裡的碗,忽然伸手接過去湊到唇邊,卻是每喝一口都覺得嗓子裡有刺,疼得他咽不下去。

好不容易把一碗湯喝完,他坐在地上,半邊身子沒骨頭似的靠著長案,又開始低頭擺弄竹筐裡的虎頭鞋,仔細撫摸著上麵的紋路。

那是姑娘一針一線做出來的,每一個針腳,都傾注了姑娘對那個孩子的祈盼。

雲朵忽然難受起來,她本想把梁駿扶起來的,此時也顧不得了,一扭頭跑了出去。

剛跑到院門口,就見梁老太太帶著倆媽媽,陰沉著臉朝這邊來。

雲朵當即頓住腳步,呐呐地喊,“老太太……”

梁老太太生得刻薄像,稍微一不高興,瞧著就橫眉豎目的,格外瘮人。

雲朵跟隨宋姣來了梁家一年多,雖然不曾聽過老太太一句苛責的話,但始終親和不起來。

“二爺呢?”梁老太太看向雲朵。

“屋裡呢。”雲朵道:“二爺吃不下飯,剛剛奴婢給他盛了碗湯。”

梁老太太深吸口氣,“一碗湯也好,總比什麼都吃不下的強。”

說著吩咐兩位媽媽等在門外,她自己抬步走了進去。

梁駿已經很多天沒有洗漱,那副狼狽不堪的樣子,並不讓人覺得邋遢,反而說不出的心疼。

梁老太太看到兒子這樣,想起宋姣難產氣絕時的情景,眼底厲色閃過,隨後收了情緒,麵上柔和下來,“駿哥兒,怎麼坐在地上了?”

說著伸手去拉他。

梁駿沒抬頭,也沒有起來,聲音很低很沉,“娘,我沒事,坐會兒就好了。”

“你這都已經坐多少天了,啥時候是個頭?”

兒媳婦一屍兩命,梁老太太心裡也堵得慌,可這日子還得照樣往下過。

“宋家就快從寧州回來了。”見兒子不肯起,梁老太太索性不再勸,搬個繡墩過來坐下,“宋家老太太是個要強的,孫女兒死在我們家,她必定不肯善罷甘休。”

見梁駿沒反應,她繼續道:“為今之計,咱們隻有一口咬死了你媳婦兒的死是宋家那位二姑娘一手造成,還得在他們回來那天上門去討說法,否則讓他們家過來討說法,咱們就有理說不清了。”

“宋大人是我恩師。”梁駿忽然開口,“他若是不分青紅皂白要把罪責歸到梁家頭上,那就把我這條命拿去吧,反正姣姣沒了,我自己一個人活著也沒意思。”

“你這傻孩子!”梁老太太拍了他一下,“烏鴉嘴胡說些什麼?什麼死啊活啊的,你媳婦兒不是個不明白事理的,她沒那命享你的福,你得好好撐著,替她活下去。”

“娘。”梁駿如今聽不得關於宋姣的一絲一毫,隻要有人提到邊邊角角,他的心都是絞著疼的,“您看我現在,活得開心嗎?”

“娘知道她走了你心裡難受,可這些都隻是暫時的,等以後日子久了,自然就會淡下來,駿哥兒,梁家祖上這麼多代人隻出了你一個進士,你如今是家族的頂樑柱,可不能倒下啊!”

……

從宋姣院裡出來,雲朵已經離開了,兩位媽媽還站在月洞門外。

梁老太太邊走邊問,“謝家那邊怎麼說?”

鐘媽媽搖頭,“謝家還是不肯交人。”說著看向梁老太太,“老奴聽說,宋家老太太他們就快祭祖回來了,咱們還要不要繼續朝謝家要人?”

“當然要,怎麼不要?”梁老太太眼神泛冷,“宋氏的死,又不是我兒子的過錯,咱們一聲不吭,倒像是做了虧心事不敢冒頭一樣,那個小賤人,當初三天兩頭往咱們府上跑我就覺得不對勁,小小年紀害得親姐姐一屍兩命,她不知悔改也就罷了,還跑到親戚家躲起來口口聲聲說與她無關,這口惡氣,我咽得下去,我那屍骨未寒的兒媳婦和小孫孫能咽得下去嗎?可憐那孩子,連親爹的麵都還來不及見一見,就跟著親娘去了。”

說到這兒,梁老太太捏著帕子摁了摁眼角。

兩位媽媽也跟著難受起來,二奶奶是個性子好的,平日裡待人和顏悅色,從不擺譜端架子,誰想,就在全家人盼著她添丁的時候,她卻遭此大難,隕在自家親妹妹手上,何其不幸!

……

宋家入京這天,正趕上中秋。

本是一家人團團圓圓的節日,卻沒人有心情過。

宋婆子歸心似箭,不斷地要求加快進程,一路上沒能好好休息,病情反反復複,入京了還是沒能好全。

被送到榮安堂之後,溫婉和葉翎就在一旁伺候著。

二郎媳婦早在入城門的時候就哭暈過去,被丫鬟們送回西院請府醫。

宋二郎一路上憋著火,入府後一句話不說,找個鞭子拿著就騎馬直奔謝家,小廝們攔都攔不住,隻能去稟報宋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