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他睜不開眼。
隨著光逐漸減弱,無數彩色的微粒開始形成。它們
繞著崔斯坦的頭頂旋轉,然後降落在地麵上,形成了背景,那是他下一個引導任務中的靈魂即將離去的地方。
他一邊走著,腳下的路變成了柏油碎石路麵,黑黝黝閃著雨水的光澤。建築物在崔斯坦兩側拔地而起,亮著燈光的窗子照亮了年久失修的宅前花園。園子裏荒草叢生,柵欄破損。街邊路沿上停著車,也有幾輛停在了鋪有路麵的花園裏,每一輛都樣式陳舊,鏽跡斑斑。正門敞開著,從裏麵飄出重重的打擊樂和嘈雜喧鬧的笑聲。
整個地方充滿了破敗、粗俗的氛圍,讓人看了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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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要迎接下一個靈魂,崔斯塔既無半分激動也無
絲毫的緊張,心中甚至沒有近年來慣常的厭惡和冷漠,
他隻感到一種悵然若失的痛。
他在街道盡頭倒數第二間房子前停下了腳步。在一
大堆簡陋破敗的建築物間,這座房子被打理得格外體麵。房前的草坪幹淨整潔,簇擁著鮮花;墊腳石上雕著飛鳥花紋,鋪成了一條引人駐足的小道,直通剛剛用紅漆粉飾一新的大門。崔斯坦知道這就是下一個即將與禸體分離的靈魂棲息之所。他沒有進門,隻是在外麵等著。
幾個過路的人打量著這位在二十四號門口徘徊的
陌生人,他們知道他是外來的。但這裏的人習慣自掃門前雪,所以他們隻是一言不發地繼續走路。崔斯坦心不在焉、目光呆滯,不曾注意到人們探詢的神情,甚至沒有注意到有人在看他。他對他們好奇的眼神視而不見,
對幾步之外的竊竊私語充耳不聞。
對於住在這裏的那個人,他已經了解了一切自己需
要的事情。她獨居在這裏十年了,除了工作和每周看望一次住在小城另一端的母親外,平時都很少出門。她不跟當地人交際,他們覺得她勢利眼、假清高,而實際上她隻是害怕他們。她剛剛在床上被一個竊賊捅死。那人本想在她家裏找些值錢東西,結果卻大失所望,一怒之下就殺了她。很快她就會睡醒起床,和往常一樣繼續按部就班完成那些日常瑣事。她不會注意到自己的珠寶盒子已經不翼而飛,也不會察覺到用自己幾年的積蓄購買的智能數碼照相機現在並沒有安安穩穩地躺在飯廳的抽屜裏。她隻覺得自己有點遲到了,因此決定不吃早餐。
她出門的時候就會遇到崔斯坦,不管怎樣,她都會跟他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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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崔斯坦心裏已經把所有的相關信息都消化吸
收了。他隻需把事實和故事糅合在一起了解一下就能完成這次任務了。他對這些事情了然於胸,但不會多想一下。他會指引這個靈魂走完這段旅程,因為這是他的職責。他來這裏隻是因為身不由己。然而他對這個不幸的人不會有任何惻隱之心,既不會對她施以同情,也不會對她好言安慰。他隻會引導她,如此而已。
月亮在頭頂正上方,一道慘白的月光尋覓並驅散陰
影。崔斯坦感覺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造化之初混沌脆弱的狀態,好像自己的所有感情、所有想法都已暴露無遺,
任何人都能看穿自己。他知道還要等上幾個小時靈魂才會出現,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他打心底裏渴望離開這裏找個地方躲起來,沉溺在痛苦和悲傷中。他的頭腦對雙腳發出指令,命令它們掉轉方向徑直離開,一直走下去,直到他徹底拋掉悲傷。然而什麼也沒發生。
他迷人的藍眼晴裏又一次噙滿了淚水。他當然不可
能逃離自已的崗位,在他之上還有更高的自然法則,還有不可撼動的命運。他的痛苦,他的絕望,他放棄自己職責的欲望都無足輕重。他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他甚至無法控製自己的雙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