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你是不是真要按師傅說的傷害蹴雪,你在說什麼啊?”
長秋微張開嘴卻終究沒有說話,隻是垂下眼從寒竹身邊繞了過去。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寒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長秋,即便在兩人關係最曖昧不安的時候長秋也像司南一樣執著的看著自己,而現在是什麼讓他變得這樣畏縮,甚至連看自己一眼也不敢了呢?
寒竹再次堵在長秋麵前,霸道的托起他的下巴逼他與自己對視。長秋想掙脫卻拗不過寒竹,幹脆緊緊的閉上了眼睛,兩道淚水也就毫無征兆的流了下來。
寒竹手足無措的放開長秋,卻又立即把他抱回懷裏。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寒竹已經無力消化,在這個時候,他最需要的就是長秋,生自己氣也好,怨恨自己也好,隻要他還在自己身邊就夠了。
長秋感到眼皮上傳來柔軟的觸♪感,溫潤的讓人心都碎了。在他即將沉溺的時候,一個清冷的聲音響在了耳邊,它說:“周長秋,你是林寒竹的毒,快點離開吧,你又要傷到他了。”
這個聲音是長秋自己的,一平一仄都出自他的胸腔。恢複理智的長秋猛的睜開眼,推開寒竹頭也不回的離開,身後沒有傳來呼喚,隻有細不可聞的哽咽。
幾個時辰後,一輪新的太陽從天邊升起,輝煌的光芒掃過陌裔的每一寸屋脊。雄偉的大殿裏,陌裔上上下下所有人齊刷刷的跪了一地,長老、弟子、丫頭、廚子,無論何種身份,他們此時都穿著同樣素白的孝衣,寒竹跪在人群的最前麵,幾步外的高台上躺著老掌門的靈體,為了讓陌裔躲過這一劫,他了斷了自己的性命。從這一刻起,他一手創立的菟於山陌裔派,改朝換代。
在眾人的注視下,寒竹招來門中的信使,站起身異常冷峻的說:“立刻動身去藐雲閣,就說菟於山陌裔派老掌門暴病仙逝,新掌門需盡披麻守靈之禮,無法到往聚賢大會,請鴻幫主體諒。另外吩咐下去,將老掌門仙逝的訃告盡快送到各大門派,不得有誤。”
“是!掌門。”
信使的話提點了眾人,頃刻間滿堂男女低頭垂目,異口同聲:“恭請掌門發號施令,我輩必將萬死不辭。”
周寒竹如立於雞群的仙鶴,視線一馬平川的掃過黑壓壓的人群,埋著頭的子規、埋著頭的燭塵、埋著頭的綺瓏、還有埋著頭的長秋。
寒竹抬起左手,紅火的扳指就從寬大的衣袖中露出來,他知道撐著師傅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等著劉欽喪命,而這次他為了陌裔、為了自己和長秋,竟連這最後的期待也放棄了,不會有比這再慘烈的犧牲了。所以,林寒竹從老掌門手中繼承的不隻是他一生的心血,還有他一生的遺憾,複仇子報,天經地義,劉欽,後會有期。
既然已是掌門,寒竹自然不能繼續住在幽篁苑,明知這是無法逃避的現實,寒竹還是孩子氣的把物品弄得亂七八糟,想盡辦法拖延著搬走的時間。
荷塘的另一邊,燭塵過來給長秋添茶,卻發現茶杯還是滿滿的。見長秋沒在忙什麼,燭塵就和他聊起了天:“大公子,不,掌門那邊好像快收拾好了,一想到他和綺瓏姐要搬走,心裏還真是有些空落落的呢。”
長秋不語,燭塵也不在意,她早就習慣長秋悶悶的樣子,想來他此刻心裏也不舒服。
“雖然明知隻是搬到後麵的主院,卻總覺得像要久別一樣。隻怪這麼多年來住的太近,想見麵了走幾步就能見到,人都給慣懶了。以後大家離得遠了,就算心裏再想恐怕也會因為路程變遠而少見麵吧。不過沒關係,隻要心裏惦念,祈禱他們一切順心,這樣即便不見麵也不會難過了。”
燭塵沒讀過書,字認識的也不太多,但就是這麼一個女子竟然有如此豁達的胸襟不禁令長秋刮目相看。於是沉寂了一天的長秋說:“沒想到燭塵竟和莊子的看法不謀而合啊。”
燭塵最喜歡聽長秋教他學問,連忙追問道:“真的嗎?怎麼個說法?”
長秋一笑,娓娓道來:“從前有兩條魚,因為泉水幹涸而困在陸地的小窪中,為了一起活下去,兩魚用自己的唾沫滋潤對方,可它們給予彼此的嗬護再盡心也比不上原來的生活,所以與其忍彼此痛苦的廝守,倒不如逍遙自在的天各一方。這就叫【與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相濡以沫,相忘江湖……?”長秋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最後隻剩下無聲的唇語:“相濡…相忘…”
燭塵看長秋的樣子,識趣的悄聲退了出去。反正長秋這邊用不著自己伺候,燭塵幹脆去幽篁苑幫幫忙。
剛進院子,綺瓏的吆喝聲就傳了出來,弟子丫頭搬著東西像螞蟻一樣進進出出。燭塵找了半天才看見廂房的牆根下的寒竹。都是當掌門的人了,還這麼不知形象的蹲牆根,燭塵忍不住噗嗤一笑,款款走到他跟前:“掌門怎麼在這裏休息,如果覺得亂,去我家公子那邊就好了啊。”
寒竹有些驚喜的抬起頭,試探的說:“是長秋讓你來找我的嗎?”
燭塵哭笑不得,便用哄孩子的口氣說:“掌門去公子那邊何時用得著請了?”
寒竹知道燭塵不是長秋遣來的,剛才的勁頭全沒了,泄氣的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