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次和坎蜜娜一起喝酒,時間又已翻過半本月曆。
自來到烏克蘭起,我的手機一直都是安靜的。我不找別人,別人也找不到我。烏克蘭貧瘠荒涼、常年寒冷、暗潮湧動。所以電話在這裏幾乎派不上用場。這很好。
在德國的五個月,我無法自由活動、無法自由表達自己的意願,甚至吃喝拉撒、一日三餐都失去自由。
那時我猶如被釘在恥辱柱上。哪怕日後滄海桑田物是人非,靈魂也一直被釘在那裏。釘子撬出來還有血洞,一輩子都疼。
所以烏克蘭的寒冷是種慰藉,血還沒流出來人就已經麻木。
人煙稀少,缺少人氣,也就不需要應付偽善的人際關係。
坎蜜娜並沒有主動找我。我時日無多,但尚無法確定是否應該盡早亮明底牌。
偶爾我會想,如果真如她所說、她完全為蜜兒活,那為什麼不親自去找孩子呢——至少蜜兒在基輔的時候就是個好機會。要麼因為有某些勢力阻礙她使得她不敢輕舉妄動勞而無獲,要麼就是這其中還有其他隱情。
可是,我又該如何令她開口道實情?
我打算冒一次險。
又一日冬寒回巢大雪封路,我窩在家裏不想出去。
打開筆記本瀏覽上麵的新聞,照例是沒有新發現。看著網頁上一直閃爍的“基輔”,我想,至少應該找人問一問。
這裏時常有年輕人不願待在閉塞家鄉而去首都基輔尋求新鮮生活,樂子就在那裏,總會有人撞見。
而我隻需要一個理由,以防太招搖招致懷疑。
我冒雪去坎蜜娜的雜貨鋪。
“喬,今天不做生意。雪太大了沒有顧客。”我敲了半天門,坎蜜娜才醉醺醺地來開門。
“你怎麼了?”她問我。
不用找鏡子我也知道,此時的我眼圈通紅臉色暗黃。因為這是我精心扮好的。
痛哭不難,有許多理由。
“我的心上人要結婚了……”我撲倒在她懷裏。
她手忙腳亂地摟過我。
“來跟我進屋先喝兩口熱湯……老天,你的手這麼冷!”
我搖搖頭推開她,“坎蜜娜,我隻需要幾瓶烈酒,我想一個人待著。”
我脫掉身上的裘皮大衣扔到她懷裏,隻穿一件薄毛衣,然後不等她反應,探身去櫃台上快速取出五六瓶酒——坎蜜娜的酒很好分辨,度數從高到低一字排開。我掃了幾瓶度數最高的酒,抱在懷裏就往外跑。
真冷啊。我的心跳得厲害,幾乎是全身發抖地衝進風雪裏。
坎蜜娜速度很快,幾近追到我。她大聲喊,“風雪太大你快穿上外套,喬!什麼事情都好解決,你停一停!”聲音響亮尖銳,足以刺破風雪。
這幾句話來回重複,夠用了。再說我也真跑不動了。正準備停下,我看到前方有幢房子的窗戶裏麵,露出一張男人的臉。他的衣服隱沒在窗簾褶皺裏,臉卻被積雪映襯得分明。
我辨不清是誰,隻能先記住窗戶的位置。
既然別人有意觀賞,那就在這兒演吧。
我摔倒在雪地裏,坎蜜娜幾乎是沒有間隙地撲倒在我身邊。她力氣很大,二話不說地把衣服裹在我身上,又一把攙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