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明的嘴一哆嗦，急忙扔了大蟹鉗：“那錢動不得！那是哥哥拿來給咱娘看病的！”
“怎麼可能？”王娟一臉不信：“編吧，編個好聽的謊！剛才還說單位給你的……”
“我隻不過隨便一說，騙你的。”他揩著嘴巴：“你想想看，哪個單位會給一個有罪狀戴大帽子的人發錢？那成什麼事兒了？能把這事糊弄過去，上麵交了差，就算燒高香了。就這樣還得感謝人家給了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呢。”
王娟皺起眉頭：“可你為什麼要用工資袋裝著？”
“隻是順手而已，再說了，我都多少年不用這個了？我的工資不都打在卡上的嗎？”
王娟仍然不信。“你是剛才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哥哥什麼時候來的？”
“禮拜二，反正那天你沒在家。你要是不信，就打個電話問問。”
王娟將他仔細審視一番，心下頹然，不覺扔了筷子，苦下臉來。
“這錢你不能動，我明天就要用，明天禮拜天，我要帶咱娘去醫院趟。你也知道，過年的時候咱爹就要我帶咱娘檢查一下身體，前天哥哥來，特意過來留這筆錢的。”
“可我已經花了一千多了。”
“你可真手欠。”國明惱火地道：“都怎麼花的？肯定不是全花在今晚這頓飯上吧？”
見她不作聲，國明道：“要是花在你的狗屁利美上，你趕緊的給我拿回來，咱們可是有言在先的，你隻用你自己的錢。”
“我……給咱閨女交了三個月的舞蹈課費。”
“是嗎？”國明轉向女兒：“怡怡，年後你們老師不是收過舞蹈費嗎？”
心怡不知怎麼回答，看著爸爸，又看看媽媽。王娟陰沉著臉起身，走向衛生間。
晚飯就樣草草結束了，本應是一餐完美的螃蟹大宴，沒人紮著手，也沒人紮著嘴，臨了卻吃出塊硬梆梆的大冰碴兒，將女主人那顆原本歡喜的心瞬間紮得拔涼拔涼的。
廚房裏再次響起聲音，乒乒乓乓，咣裏咣當，一聽便知道不是個正調。國明知道她不快，站過來看她發蠻，扔碗摔盤，敲勺打鍋，遂緩聲道：“你也是，你就不會想想，或者先打個電話問問？”
“別跟我說話，我煩！”
“好吧。你用了也沒關係，不過，你不應該瞎話糊弄我。”
王娟板著臉道：“我還你，明天一早就還你。”
“別嘔氣。”國明繼續耐著性子道：“你想想看，咱把娘看病的錢挪用了，是不是不太合適？專款專用……”
王娟冷笑道：“你罷哏吧！還專款專用——這是家裏，不是單位！就是單位，也沒人喜歡你這樣的死腦筋！”
國明給這話惹毛了，他現在最不喜歡聽這個。“你他媽還來勁了，你這麼做對嗎？”
“沒什麼對不對。我隻知道，沒人規定去醫院做個體檢還非得帶五千塊錢。”
“這不是多少錢的問題！我恨你拿錢幹那個破傳銷！”
王娟聽他這麼說也炸了：“我就願意，我願意怎麼啦？我不但要繼續幹，我還要大幹。你放心，我就是出去借，就是把我自己買了，也給你弄回錢來！”
她越說越氣，嚷嚷聲比那些鍋碗瓢盆聲還響。冷不防手滑，台麵上一撂剛剛洗好的碗碰倒了，兩隻碗骨碌骨碌，掉到地上啪啪兩聲，摔個粉碎。
王娟垂著兩手水沫看著地下，懵了片刻，然後手一拔拉，剩下的那隻碗，連同筷子統統劃拉到地下。砰的一響，幾瓣碎碴咣啷啷的滑出老遠，筷子彈跳著，滾動著，沙沙沙沙幾聲雨點，落到國明腳下。
“你他媽瘋了麼？”
王娟扯下圍裙往他懷裏一摔：“我走！你不適合有老婆，我明天就走！咱閨女一上學，我立刻走！我寧可住在門店，也不願意見你這副臭臉！”
“滾你媽的蛋！你平常不回來，我一個人照過！”
……
整個房間在咆哮著。父母的每一句爭吵詈罵都像是一把劍，一柄刀發出的碰撞聲，聽得心怡驚心動魄，害怕難過，卻又不知所措。她默默地回到自己房間，忍不住氣淚交加，哭出聲來。過了一會兒，外麵不知怎麼的靜了下來，沒聲音了。但她還是難過，伏在學習桌上兩眼發直，心下茫然，手下意識地抓過那隻褪得露出線的毛毛熊撫摸著，那是她很小時父母給她買的玩具。摸著摸著，她不由自主地抱在胸前，緊緊地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