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明輕輕地帶上行長辦公室的門,如同暗夜裏一隻潛足的貓一樣躡手躡腳地下樓。雖然他知道腳下是鋪著地毯,重足也未必能發出聲響;雖然他此刻心裏狂喜身子微顫氣息粗喘,想敞開嗓子大吼。
輕盈的腳步如同踩著舞點兒,耳畔也似乎有歡快的音樂在響動,那錚亮的扶梯豪光四射,光滑圓潤,他的現在的心思很想自己的身子也像手指一樣,縱上去順著樓梯一滑到底呢。
單位裏的其他人都下班了,隻剩下傳達室的老劉頭和同事吳世友在看報紙。張國明努力抑著興奮,使勁地喘了幾口氣才使得心情稍稍平靜了些,如同往常一樣去騎他的自行車。
“回家啦?”
“回家啦!”
老劉按開自動門,張國明剛想翻身躍上自行車,吳世友卻放下報紙問道:“國明,行長找你幹什麼?”
“有幾筆業務核實了一下。”張國明含糊地道:“你怎麼還不下班?”
“今晚我值班,不回去了。”
轉出大門口剛剛走到一個公話亭子,張國明就急不可耐地給老婆王娟打了傳呼,這個點兒老婆還在班上,她在一家紡織廠業務部上班,回電話應當很方便,他太急於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老婆了。
傳呼響了三遍後終於回了電話,王娟在那頭有點不高興:“我都快忙死了,什麼事?”
“王娟,我分房子了,下禮拜二就能拿到鑰匙。”
電話那頭驚叫一聲:“真的?這是真的嗎?”
張國明得意地笑起來,拖著聲音如同朗誦台詞:“我們即將搬出租賃屋,麵包會有的。”
“我現在就請假,今晚得好好慶祝慶祝。”
放下了電話,張國明掏出五塊錢給老板:“拿包煙,不用找零了。”
店老板也跟著受了感染,問道:“你在哪個單位工作?”
“就前邊的銀行,我他媽真是太幸運了。”他攥緊拳頭忘形地揮舞著:“趕上了最後一拔啊!”
王娟打的奔到了張國明的約會點兒——老房子餐館兒,張國明和王娟認識後的第一頓飯就是在那兒吃的。其時夜燈初上,王娟一臉喜氣地鑽出了車來,忙忙地從後備廂裏拖出自行車。估計她是半道上打車的,張國明太了解妻子了。這婆娘平常摳得很,沒有這種喜事兒她斷不會舍得花這個錢,要知道從她單位打車到這兒怎麼著也得十多塊呢。他隔著玻璃看王娟把自行車停了過來,忍不住直樂,直到王娟停當了車子一抬頭才發現窗裏的張國明已然笑得五官不分了。
“我怎麼跟做夢似的,國明,你說的可是真的?”王娟一見麵就忍不住重複道。
“我咬你一口試試?”
張國明掂起王娟的小手放到嘴裏輕輕的嚼了兩下,服務生都被他們的這個舉動逗樂了。
菜一個一個地端上來,張國明一口氣點了六個菜。王娟先是習慣性地皺皺眉歎了句,繼而釋然了:“反正今天是咱們的好日子,喜慶一把不算過份。”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選在這個地方慶賀吧!瞧,這個座位都跟我頭一次約你吃飯時位置差不多。”張國明邊呷著酒邊道。
“這兒簡直成了咱們的福地了,座在這兒就有種喜慶的感覺。等搬進新屋後咱們在這兒請客。”
“你知道為什麼我比別分房子早嗎?我是我們單位裏分房子最快的一個,一般人還不得熬上個十年八年?”
“為什麼?該不是因為你能喝,把你們行長喝大發了吧?”
張國明舉起酒杯:“我們行長是個愛才的人呐!說起這個真讓我感動。你還記得那回我們行裏的那次書法比賽嗎?我拿了個一等獎。行長把我誇了一通,還舉行了個慶功宴。後來單位裏寫寫畫畫就都由我負責了,前一陣子行長寫論文也是我給他幹的。”
“就你熬夜加班的那幾天?我記得你往家裏拿回了一箱紅酒。”
“就那幾天。行長的筆記本都歸我用,我就這麼隨隨意意的一通拚湊,五千字,你猜怎麼著?行長的文章發表了,而且還獲得了專家組相當高的評價,把我們行長那個高興呀。當然這個事不能傳出去,我心裏有數著呢。那天行長把稿酬全部都拿來請客了,還額外搭上好幾百塊。那箱紅酒就是行長見我愛喝才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