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王娟把女兒放在娘家斷奶,一下子覺得空閑許多,簡直無所事事。她夜間對付精力旺盛的丈夫,日間睡到天光大亮,然後出去買菜,逛逛商場,要麼看看電視,再打個電話問問女兒的情況。娘那頭聽來一切順利,孩子在那兒呆得挺好,不用操心,吃穿用度不在話下,保證不會餓著屈著,還要交給她一個白白胖胖的女兒呢。
這天上午她正在家收拾家務,就聽到有人敲門。開門後她沒認出門外站的是誰,直到那人摘下碩大的口罩她才驚叫起來:“趙姐!你怎麼……這個樣子?”
但見趙青麗嘴巴腫漲,嘴角還有殘餘血跡,神色更是黯然疲憊,像是要堅持不住的樣子。“小王,姐姐我真是走投無路了……”
“趕緊進來說。”
原來魏興水不但招供出自己,還把他所知道的一些工廠的小偷小摸的事兒說個遍,於是公安方麵要審訊對質的人多起來,最後竟然謠傳成了人人都是賊,臨時管委會的這幾個主事的也給說成了賊王,或者是同謀,知情不報者。消息傳出來後引發許多人的恐惶,於是許多人不再露麵,不知所蹤。而這件事最終成了壓垮“造反派”的最後一根稻草,隨著工作組重新進駐工廠,剩下的人也哄然散去。
趙青麗和範愛國不想背這個黑鍋,更咽不下這口氣,決定越級上訪。但趙青麗的老公死活不同意她這麼幹,要她罷手,聽天由命。
“為這我們吵了一宿,然後他打了我。”趙青麗忍不住又哭起來:“我四點就跑出來了,在大街上躲著人走,我真是沒地方去了……”
王娟不由得跟著眼圈發紅:“你沒吃飯吧?”
“沒有,我哪有心思……”
王娟遞給她毛巾:“趙姐,你擦擦眼淚,你到洗手間洗洗臉吧,我給你下碗麵條。”
“不用了……”
王娟麻利地給她下了碗麵條,加上兩隻雞蛋,拿一包榨菜做鹵子。趙青麗大口大口地吃著,看來真是餓了。吃完了飯,王娟又拿來化妝品給她抹上,她的臉色好看了許多,基本上正常了。
她看著王娟,看著她把家收拾得條理溫馨,幽幽地道:“還是你這樣好,我現在連個家都沒了。”
“你準備怎麼樣?以後有什麼打算?”
“上訪,我一定要把這些材料交到上級。我就不信沒人管,我咽不下這口氣,我一定要洗涮自己,我不想背這個黑鍋。我和範愛國他們商量好了,統共五個人,下午就動身。”
王娟忍不住勸她:“既然小胳膊擰不過大腿,你幹嘛不退一步呢?”
趙青麗淒然一笑:“王娟,你別勸了,我,還有範愛國,我們這些人和老呂係的是死扣。”
王娟暗暗歎氣:“那麼趙姐,你自己小心點。我能力有限,幫不上忙。”
“這已經很好了,姐姐我很感激你。”她長長地籲口氣,戴上口罩:“我得走了。”
“我送送你。”
王娟把趙青麗送到樓梯口,看她背著小挎包昂首挺胸而去,一時心下說不出是該佩服她還是同情她。她正要上樓,卻見一輛吉普車駛過來,然後弟弟跳下車。見她在門樓這兒張望,道:“姐,你這是幹嘛呢?”
“我到樓下扔垃圾,聽見車響,看著像你。”
王強打開車門抱出個紙箱子給姐姐:“接著,這些都是心怡的衣服。娘說了,基本差不多了,你要是想的話,明天後天就可以接回來。”然後他又拖出一袋土豆,姐弟兩人上樓。
王強坐到沙發上,正是趙青麗剛才坐的位置,桌麵上一個空碗一雙筷子,還有個空榨菜袋。王強不免問道:“姐,你這是剛吃飯啊?”
王娟少不得再撒個謊:“是的,我起來得晚些,就下了碗麵條吃。”
“那你給我也下碗麵條吧,我也沒吃飯。”
“你不是從家裏過來的?”
“不是,我昨晚天下午出來的,走的時候咱爹娘讓我把這些東西捎上。本想傍黑天過來,誰知道老大讓我去辦事,就耽誤了。”
“哦,是這樣。”
王娟收拾起碗筷,又打開爐灶給弟做麵條。王強看來有點疲憊,歪在沙發上半夢半醒,直到姐姐的那一大碗熱騰騰的麵條端到他眼皮子上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