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深了,張國明獨自窩在沙發上,電視上正嗡嗡哄哄地演著足球節目,但此刻他一點興趣沒有。激憤過去是理性,他本能地先是後悔,繼而煩惱:怎麼搞的?自己怎麼就這麼衝動?
他的心思從眼前回溯,跳躍著一些畫麵,是些他們夫妻間爭吵的畫麵,令他惱火的畫麵,跟像過電影似的一幕幕,在他眼前晃著。伴隨著這些畫麵,他耳邊也響著那些亂糟糟的吵鬧聲,從分房子時的頭一次鬧別扭,再到打官司時的雜亂,再到那次生病時的爭吵,到前些日子無休止的爭吵,到今晚上……
曾經寧靜的生活漸漸出了問題,而且越來越有問題,越來越棘手了。
為什麼會這樣?
——是我太固執,太拘泥不化了嗎?
念頭一起便停在這兒不動,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襲上來,像是霧裏的一麵鏡子,他可以看到那個他自己,卻又看不清楚,或者說,他原也不想看清楚,本能地排斥,不以為然。於是他心裏騰起一陣風,想吹開拂散,但這念頭又恰如落在心下的一塊狗皮膏藥,不但不容易揭去,反而越揭越疼,越來越糾纏自己,到他獨自捋著心路時,卻發現它已經貼在肉上了。
——我該變變腦子,變變思想嗎?由著她嗎?
不行,不能這樣。他無法預料王娟真的踏進去以後會搞到什麼程度,他所知道的參考資料,報紙上報刊上電視上電腦上等等一係列的傳媒途徑都告知過這東西的危害,道聽途說的那些更叫人害怕了,不能由著她。
可是不由著她,又能如何?說不過她的——對了,她手裏有大把大把的資料證明她的合法合規合乎情理,正大光明前途無量呢。
再這麼繼續吵下去麼?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她的精神層麵已經夠糟心的了,不會把她也惹成個精神病來吧?
那就讓她先試試?再害相權取其輕?
他擰起眉頭,抓起頭發。一個個思緒不停地湧現,越來越糾纏,折磨得他坐立難安。他關了電視,點上支煙站到窗前。快十點了,樓宇間的燈火少了許多,有的人家甚至已經睡了。
一種牽掛又油然而生,躍上來:這麼晚了,她們娘倆會到哪兒呢?
他趿上拖鞋,下樓張望一番,直走到小區門口,並無蹤跡。不知道她們娘倆會到哪兒去,或許走不遠,在小區的某個角落發呆?或許她會領著女兒走到大街上,在某個店麵閑逛,或者與某個街坊聊天?
他心裏生出忐忑,漸成不安。他的眼睛搜尋著,希望她們兩個的身影從某個道口出現,或者在他張望焦灼的時候從突然從背後冒出來,給他一個驚喜。但是沒有,這一幕沒有出現。
夜色漸深,路燈越發明亮了。張國明捏著手機,終於撇下殘餘的怒氣,扔掉最後的一點的猶豫給王娟打個電話。話筒嗡嗡響著,沒有回應。他又拔了一次,還是這樣。他知道,王娟一定還在生氣呢。
他正要再拔,手機響起來了,是王娟打來的。他精神一振,急忙接通電話。
電話的那頭卻是丈母娘,避頭便是一通責罵。張國明不作辯解,唯唯諾諾的答應著,聽著,心裏卻有點高興。甭管怎樣,離家的兩個人總算有了確切的地方,自己可以不用擔心了。
“你是個大男人,怎麼動不動就打人?黑燈瞎火的你就不怕她們出事?”
“娘,我錯了。”
“她要幹什麼,你就讓她幹去,你難道想讓她憋屈出病來,憋成神經病?現如今隻要能掙著錢,你管她幹什麼呢!或者她運氣不濟,折光了本錢,那她也怪不得別人,也讓她死心,再想法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