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Op.1:追雪
“唉——”
趴在窗台上的棕發碧眼小美人發出了她今日以來的第七聲歎息。
窗外,冬之精靈在半空中靈動地跳著華爾茲。透過玻璃,雪色如同筆刷上的鈦白般,輕起慢落間便定格在了巴黎這張畫布上。歎聲撞上窗麵,瞬間就彌漫出一層淺薄細密的水汽。
聖誕節剛過去不久。在法蘭西的月歷記載裡,現在雖正值雪月,卻早已是新的一年。
女孩子晃了晃神,她似乎在那層朦朧的濾鏡裡瞥見了另一個世界:光鮮亮麗的都市,川流不息的車輛,霓虹閃耀的長街……她有些失魂地想去抓住這些闊別已久的畫麵。但指尖觸及到的,隻有從玻璃上透過來的冰涼。
眼前的一切如夢般破碎。
她徹底清醒了過來。
從那場來勢洶洶的感冒發熱導致的昏睡中睜開眼後,她成了歷史長河裡的一滴水。
曾經的階梯教室、課桌上的樂理書籍、寫滿字跡的筆記本,連同指揮棒和某個管風琴邊慈愛的黑袍男人,都變成了記憶深處的秘密。
畢竟現在才1817年,離二十一世紀差了近兩百年。
女孩子努了努嘴,頗有些懊惱地從窗台邊的長椅上跳下來。紅艷精致的冬禮裙垂落下來,映襯著那張帶著生動表情的粉嫩小臉,顯得十足地嬌俏可愛。
“真是可惜了那根讓我錢包瞬間縮水的定製指揮棒,可憐的我就隻摸了它一個晚上!”
她小聲控訴著,甚至在思及遺憾時心痛地跺了跺腳洩憤。
身著黑色禮服的古典樂團是她的夢想。在觸手可及的關鍵時刻,她卻被無情的命運一腳踢進了歷史的洪流裡——大概因水花壓得不夠美,入水姿勢還會被判個超低分。
悲劇。
無論是錯過第一次正式指揮一個完整編製的交響樂團這事,還是對主觀上從未遐想過要穿越的她而言,都無疑是悲劇。
大寫的那種。
身處十九世紀,交響樂團的編製組成和樂隊指揮的地位先不說,連指揮棒都沒被發明出來的現實足以讓音樂指揮係的某人分分鍾抓狂。
唯一慶幸的就是在這個時代,她至少能見證貝多芬巨巨的《d小調第九交響曲(Symphony No.9 in D Minor,Op.125)》誕生,並虔誠地奉上法郎買上一份首版樂譜珍藏。還可以親眼目睹李斯特和肖邦巨巨們迷人的風姿,慢慢描繪出浪漫時代音樂的絢麗篇章。
女孩子臉上的神色稍稍釋然些了。
再一次擁有十幾年的時光可以重新研習音樂,貌似也還不錯?
至少她不用擔憂因病昏睡錯過指揮考核後,那位最守時的導師將在測評裡寫出怎樣的一遝堪比吼叫信的評語;以及拿到這份測評後,她又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在教堂懺悔室裡向那位已在天國繼續侍奉仁慈上帝的牧師養父報告自己的近況。
後背忽地生出一陣寒意。女孩不禁在微顫中環住雙臂,心虛地環視著四周。
室內的窗簾早被換成了厚重的棗紅色,搭配上亮金色勾邊的籐蔓花紋,在視覺上令冬天還存著幾分暖意。不久前女僕進來扒開了柴火,壁爐正逐漸失去它釋放溫暖的能力。
這一定是她突然覺得“有點冷”的根本原因!
目光停落在房間裡的鋼琴上。
怔愣片刻後,她走過去坐在琴前,輕輕打開鋼琴蓋。
黑白琴鍵在眼前有序地鋪開。
怪這冬日裡一場雪,她已很久不曾這般懷念曾經了。
在1817年的年初,追憶著兩百年之後的人和事。
幼嫩的小手在琴鍵中部交錯放置。她輕輕閉上眼,把自己交給指尖的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