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怎麼樣了？”
“你有沒有聽說過‘黑暗森林’法則？”老人並沒有等待張帆回答，繼續說道，“見識到廣闊星辰大海的遠古人類，開心得像個在大海邊奔跑的孩子，興奮地對著大海大喊大叫，希望有人和他們一起分享這份快樂。”
“不久之後，遠古人類向廣闊宇宙發射的信號，被別的文明所捕獲。”
“矽基文明？”張帆脫口而出。
他能想象，如果遠古人類進入了苦難史，那就應該是和遠古人類所屬的碳基文明敵對的矽基文明吧？
“不對。”老人搖搖頭，“恰恰相反，第一個捕獲到遠古人類向宇宙發射的信號的，恰恰是理論上和他們屬於同一陣營的其中一個碳基文明。”
“啊這？”張帆愣了，怎麼和他理解的相反啊？不應該是遇到敵人才對嗎？
“唉……遠古人類單純得像個孩子。”老人苦笑著，搖搖頭說道，“你能想象嗎？一個孩子懷揣著一顆價值連城的明珠，獨自在無人的荒漠中行走，這時候一位窮困潦倒的成年人發現了他，你覺得這個人會怎樣做？”
張帆沉默了，說不出話來。
“遠古人類遇到了這位‘成年人’，以極大的熱情招待了他，就像小孩子對待長輩一樣尊敬對方。”
“對方開始也的確對遠古人類很友好，告訴了很多遠古人類所未能掌握的信息，比如矽基文明和碳基文明，以及兩者之間綿延至今的星際戰爭。”
“遠古人類變得像學生對待老師一樣謙虛，將對方請進屋內，向對方介紹自己的一切。”
“遠古人類在毫無保留地展示著自己的同時，也在毫無保留地展示著自己的無知與弱小……”
“當時的遠古人類也並未意識到，他們的星核即便放在全宇宙，在同類中也是多麼稀有的存在。”
“貪婪由此而生，結果可想而知。”
“沒有了星核……”張帆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那火星……”
“坍縮。”老人無比痛心地點點頭，“沒有了星核，火星的地下空間發生了塌縮，整個星球的直徑縮小了三分之一，變成了現如今的實心球體。”
“但是坍縮並不是瞬間發生的，它是一個緩慢的過程。”
老人說到這裏，突然就停止了說話，抬起頭眼睛射出兩道光，照亮了上方的穹頂。
張帆也抬起頭看著穹頂，穹頂中的每一個六邊形都在播放一個個畫麵，每一個畫麵記錄的都是失去星核後，遠古人類的曆史。
一開始的時候，張帆覺得畫麵很別扭，後來才意識到那是地下的球形空間，正好與穹頂的形狀貼合了。
然後他看到了人類。他確定那是人類，而不是外星人或者別的什麼，因為那些人有著和他一樣的外貌。
但是畫麵中的遠古人類猶如身處地獄。
大地在塌縮，人們在尖叫，無數的人被活埋在地下。
他們無處可逃，在球形的密閉空間內，逃往任何地方都是一樣的結果。
張帆注意到其中一個畫麵。
一位年輕的母親匍匐在地，用自己的身體為身下的嬰兒撐起了一片小小的空間。
周圍都是泥土。
這位年輕的母親眼中已沒有神色，應該已死去多時。
身下的嬰兒伸了個懶腰，在母親的懷抱中甜甜地睡著，似乎能透過畫麵聽見嬰兒安靜的呼吸聲……
周圍的泥土還在慢慢地收緊，慢慢地收緊……
張帆閉上了眼睛，他已經不敢再看下去。
不知何時，穹頂上的畫麵已停止播放，老人淚流滿麵。
“老人家，我……”張帆的話哽咽在喉，想說什麼，終究不知道想要說什麼。
隻有沉默。
也隻有沉默，才能表達他現在的心情。
“此後就是遠古人類幾百年的受難史。”老人繼續說道，“星球的塌縮將大部分遠古人類埋葬在地下，但是還是有少部分人類幸存下來。”
“就像是芝士奶酪中的氣泡，塌縮後的火星岩層同樣也存在著一個個小小的‘氣泡’。有些‘氣泡’的大小可能隻能容納幾個人生活，有的可能能容納幾十人，最大的也不會超過幾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