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小喬和陸知非走回大堂,隨意找了張空著的桌子坐下。陸知非看了看時間,七點十五分,戲馬上要開場了。而大約九點的時候,這裏就會散場,鬼魂離去,鬼界就會再次關閉,也就是說,他們必須在九點離開,否則就出不去了。

隻是不知道商四能不能盡快趕回來。

“開場了。”小喬忽然說道。

陸知非止住紛亂的思緒,抬眼看去,就見樂師抬手,鼓點敲響。台下的來客們不管高興不高興,都紛紛安靜下來,看向台上。

門簾掀開,小眉煙出場。那樣出挑的身段和嗓音,頓時便教人再無暇他顧。而隨著時間推移,陸知非看到這些鬼魂似乎有了明顯的變化。

充滿戾氣的變得平和了。

麵露不甘的,眉宇舒展了。

這一場戲,更像是悼亡曲,超度著亡人的靈魂。

良久,小喬幽幽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小眉煙跟我們很多人都不一樣,他能用最利落的手段殺人,也能唱最婉轉的戲,各種身份轉換自如,仿佛天生就是吃碗飯的。我以前在上海時就常聽說他的名字,一個戲子,沒有受過專業訓練,卻能屢建奇功。”

陸知非一邊看戲,一邊靜靜聽著,他知道小喬隻是需要一個傾聽者而已。

“有人常拿我跟他做比較,家世、手段,甚至是他們虛構出的樣貌,很可笑,是不是?”小喬忽而笑起來,那笑容裏有嘲諷也有冷意,“有那個時間,多殺幾個人多好。”

陸知非沉默著,看著台上的小眉煙,隻衷心盼望著商四能盡快回來,讓有情人快點團圓。

忽然,陸知非腰間別著的小鈴鐺響了。那是商四臨走前交給他的,鈴鐺響了就代表——他回來了!

陸知非頓時麵露喜色,小喬那泛著冷意的眉眼也終於有所緩和。他伸手按住想要站起來的陸知非,而後自己站起來,走向戲台。

他這一動,所有的鬼便都向他看去。

小喬卻絲毫沒有在意他們的目光,看著慢慢停下的小眉煙,朗聲道:“四爺帶著他的殘魂回來了,有人在後門口接你,快去吧。”

“可是這裏……”小眉煙看著議論漸起的觀眾席,有些猶豫。

這次卻換小喬目光堅定,“去吧,這裏我來善後。”

小眉煙深深地看了這位昔年同行一眼,隨後點點頭,提起戲服的衣擺,大步離去。

觀眾們頓時不幹了。

“怎麼走了?戲還沒唱完呢,我還想聽呢!”

“是啊,那現在我們怎麼辦?”

“怎麼回事啊,他還回不回來了?”

……

這時,小喬單手撐在戲台邊緣,利落地翻身躍上。他站直了,回過頭來,眸光冷冽如霜,“吵什麼?”

全場噤聲,小喬那一眼的威勢,教人心顫。

鬼魂們麵麵相覷,鬼心不安,又不太敢第一個站起來走。於是他們就看著小喬走到那幾位老樂師身邊,說:“請給我一把三弦。”

三弦?陸知非忽然明白小喬要幹什麼了。

隻見他搬了把凳子放在戲台中央,然後抱著三弦施施然坐下。修長的手指放在琴弦上,一撥,珠玉般的琴音回蕩,隨之響起的,還有少年清冷嗓音唱出的曲兒。

聽著這琴曲,鬼魂們又重新安靜下來,表情漸趨平和。

陸知非心裏不由鬆了口氣,而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我說過吧,白牡丹的曲兒,才是一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