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仿佛被玄冰一寸一寸凝結住了, 蕭昊連一根指頭都抬不起來, 更不要說阻止伏羲揭開他臉上的麵具。
這久居高位的天皇比起從前更加可怕了,不單單是千百年來淩駕於三界最頂峰的力量, 還有永遠讓人摸不透徹的想法。
蕭昊早知自己的行蹤多半瞞不過天界之人,但伏羲親自跑到神魔之井,當真令他無比意外。
麵具被摘下來的時候, 蕭昊微微闔上了眼簾,幹淨而俊秀的另外半張臉出現在伏羲麵前。
伏羲動作一滯, 眼底頃刻又凝聚起深不見底的風暴。他捏著那副麵具, 冷冷道:“你做了什麼?”
蕭昊毫不避諱地仰麵直視著他, 淡然道:“許久不見,天皇陛下。”
伏羲深深看了他一眼, 唇角竟勾起了一個弧度,不知是久別重逢的一點歡愉,還是對於叛逆之器的無情冷笑, “你果然同以前一樣,分毫未改。”
“主人”這兩個字, 自昭明出生起,就一次都沒對他喊過。
無論是在別人麵前,還是在自己麵前。
昔日顧及身份, 倒還一直畢恭畢敬,如今不再被昭明本體束縛, 這小小的劍靈態度倒愈發放肆了。
蕭昊並不清楚伏羲口中的“分毫未改”是指什麼, 但作為神劍昭明唯一的主人, 蕭昊對伏羲的情緒解讀卻一直都是很到位的,本著麵對中二不想死就要盡量順著他的想法,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我承認我有想過逃過故人耳目,不過緣分這種事,實在很難說。”
伏羲凝視著他,放鬆了對他的壓製,蕭昊身上終於少了些大山壓頂喘不過氣的感覺,默默站起身來。
“不靠渡魂之法,你是如何離開昭明殘劍?據我所知,除了強行剝離,並沒有什麼辦法能夠令劍靈主動與劍身分離。”他緊緊盯著蕭昊的雙眼,不放過每一個細微的麵部動作,“我可是親眼看你在我麵前形神俱滅。”
蕭昊額上都沁出了冷汗,死死繃住臉上的表情,認真道:“命不該絕,昭明崩碎之後,我就離開了劍身,去了三界之外的地方。”
“三界之外……”伏羲念著這個詞,突然低低笑了幾聲,“你竟有如此機緣。”
他笑容猛地收了起來,手在虛空中一抓,就將蕭昊藏在背後護著唐師的偃甲抓在了手裏,冰冷道:“擅自通行神魔之井,是死罪。”
蕭昊心頭突地一緊,立刻阻止他:“他不是兩界生靈,你不能用這個世界的規則來約束他!”
伏羲“哦?”了一聲,注視著手裏這個弱小的凡人魂魄,不屑道:“我幫你撒下了一個彌天大謊,你卻還想在我麵前繼續胡言?”這不過就是個普通至極的人族。
蕭昊緊張盯著他手中的唐師,強作冷靜:“昭明崩碎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去哪兒;再者,我是怎樣的人,你應當再清楚不過,我說他不是兩界生靈,他就一定不是。”
伏羲見他如此在意這個凡人的魂魄,麵上不動聲色,依舊是那副分不出喜怒的上位者的模樣,拂袖道:“阿昊比從前更不聽話了。”
不錯,昭明雖然躲了他這麼長時間,但有一點,卻始終未曾變過。
或許會刻意誤導,或許會存心隱瞞,但昭明,從來不說謊。
他說出來的話,一定是真實的,毋庸置疑的。
伏羲輕易捏碎了護著唐師的偃甲,眼神平靜無波,空氣卻在一瞬間殺機四溢。
“放過他,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蕭昊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但他必須承認,如果伏羲真要弄死唐師,他根本無力阻止。
伏羲饒有興趣的逗弄著唐師的魂魄,漫不經心道:“三界之中,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如果有,隻是我不想知道罷了。”他餘光瞥著蕭昊的反應,聲音更加危險:“無論來自什麼地方,踏入我的統轄範圍,就要遵守我的規則。”
“……”蕭昊自認胳膊擰不過大腿,妥協道:“有什麼條件不妨直說。”
伏羲心情似乎變好了一些,眼神卻像一汪吞噬一切的黑潭。他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轉而笑道:“這普天之下,始終隻有阿昊最知我心意。”
“……”
“同我回神界,我讓這凡人回去他該去的地方。”
蕭昊默了默,幹脆拒絕了他:“不行。”
被忤逆是伏羲絕不能容忍的事情,那道重逾群山的壓力又一次落在了蕭昊身上,差點將他壓得關節一軟。蕭昊頂住壓力,艱難道:“……您不是說,‘已經破碎的東西,本不該存在於世。’嗎。”
伏羲說這話的時候,絕對是對他動了殺心的。
伏羲笑出了聲,反問道:“阿昊這是在生我的氣?”這千百年來,好像隻有為別人求情的時候,他才能從昭明口中聽到“您”這種老實又恭敬的稱呼。
蕭昊斂眉垂首道:“不敢。”